“这功劳有什么好说的。”卓昭节淡淡一笑,道,“唐表哥的身世是延昌郡王揭露的不假,招降仲崇圣的决议可是诸臣共定之事。再者,去西域的是父亲他们,争来争去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慕空蝉眯着眼,笑:“你说的是轻松啊,你这公公是正使,这回的大功凭谁都绕不过他去的。你那唐表哥呢,我想他若是聪明就不会计较这些了,横竖他凭空得了个爵位很不错啦!但太子总要为延昌郡王多争点儿,至于楚国公,又怎么肯不替淳于十三说上几句话?这几日淳于家的小娘子们可不仅仅是过来寻你说话,蓬莱殿那是一天几次的跑啊!”卓昭节心想太子现在就预备替延昌郡王抢功劳了,这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太子真的还不知道延昌郡王出事?就道:“这话说的可是夸张了,楚国公向来知礼且矜持,怎么会这样替淳于十三争抢呢?”慕空蝉道:“能不上心吗?楚国公年岁也长了,他家十三郎又一直游手好闲,也不像你家九郎有爵位可依。”又道,“关键是我那大姑子的陪嫁必定丰厚得紧的,楚国公怎么好意思叫十三郎到时候靠着妻子的妆奁过活?好歹替他争个过得去的职位,免得旁人笑话十三郎娶我那大姑子是高攀罢?”
“淳于家与时家门第相若呀。”卓昭节笑了笑,“说句实话你别恼,我想大部分人眼里,淳于家总是后族。
“可大姐的气势。”慕空蝉微微一笑,“十三郎娶旁的娘子也还罢了,大姐那么剽悍,楚国公可不愿意他的孙儿被大姐一直压着。”原来是怕淳于桑野往后夫纲不振。卓昭节这才明白楚国公的心思,不禁暗笑,道:“依我看时大姐姐才不在乎什么官职不官职,压不住她的话,官职高了也没用。”慕空蝉微笑着道:“这个你说了最算的,比如说你就是拿得住九郎的。”“好好的怎么又说我身上了?”卓昭节啐她,“对啦,前两日听说太子妃娘娘有点咳嗽,如今好了吗?”
“咳嗽什么的也是对外头说的罢了。”慕空蝉道,“还不是那绿姬,自从在行宫里挨了打后,一直卧榻不起,尽在太子殿下跟前扮着柔弱!太子殿下呢又一个劲的要姑母照拂着她,姑母懒得理会,索性推了咳嗽,任凭她在不疑馆里装模作样的要死要活去吧。”
卓昭节心想绿姬现在也许是装模作样的要死要活,可过些日子就真的要死要活了……
雍城侯虽然是带伤上路,但身负延昌郡王身死的责任,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居然赶在了十一月下旬便抵达了长安。他们返回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到了长安城外的一所庄子歇脚。只有雍城侯、苏史那、唐慎之、淳于桑野这些人,领着延昌郡王的近侍乔装之后,绕到长安城北,从重华门直接进入大明宫,面圣禀告。雍城侯是一路咳嗽着上殿的,说起来他受伤已经是四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但显然西域荒僻,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伤情稳定之后又立刻忙着赶路,如今看着整个人都瘦了不止一圈,面色苍青,正当壮年却需要苏史那搀扶一把才跨过了殿槛——这模样看得帝后都有点心惊。
因此咸平帝略作沉吟,开口时就先温和了几分,赐了雍城侯一人坐下,这才问起经过。其实经过宁摇碧是早就说了的,雍城侯如今说来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帝后问起凶手时,雍城侯叹了口气,请求屏退旁人,容自己独自回禀。听他这么说,帝后脸色都不好看了,对望一眼才答应下来。
清了场,雍城侯才扶着榻颤巍巍的跪下来请罪,道:“臣在郡王遇刺前一日,依着陛下之命,借故往月氏族去,仅留了苏史那在东夷山上以备不测。未想臣当晚宿营时,竟遇伏击!尔后为长矢贯胸,为下属救回东夷山……等臣醒时,已是郡王……去后的五日了。”
五天的辰光,当时主事的唐慎之和淳于桑野都是年轻而没有阅历的人,苏史那能干归能干,但那时候不但雍城侯重伤,仲崇圣也不凑巧的忧急而死,苏史那分身乏术是一,第二这月氏老者在三件事里必定是按照优先考虑保住雍城侯的性命、其次是镇压仲家子孙的反叛,第三才是追究刺杀唐缘的凶手——所以,等到雍城侯清醒过来,知道唐缘遇刺后下令追查时,很多线索都没有了。
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隼奴不见了踪迹。淳于皇后冷着脸问:“当真什么都没查到?这么大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东夷山上,而且冒名顶替了真正的隼奴,还来去自如,竟然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臣使人详细询问了郡王身边之人,都云郡王是忽然叫隼奴进内的。而且事先吩咐余人不许打扰,在那隼奴进内前几日,有侍卫为了禀告事情,贸然靠近了屋子,都受到郡王的重罚,所以……侍卫离得远,并不知道屋中之事。”雍城侯跪在地上,看不清楚表情,只听他有气无力的禀告道,“此外,臣问过侍卫,那隼奴离开前,他们隔着窗听到原本伺候郡王的使女说了诸如‘信已写好,这就放出猎隼’的话,然后,那隼奴所携的猎隼便往长安方向飞来了。”迟疑了下,雍城侯缓缓道,“臣虽然没查清那刺客到底是如何潜入东夷山、且假冒隼奴接近郡王的,但……臣以为这刺客,很有可能是名女子!”
“因为据郡王的侍卫所言,这刺客进入郡王的屋子前,是被粗略搜过身的。”雍城侯含蓄的道,“而隼奴……多是宫人。”一个女性刺客……帝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堂堂郡王亡于刺客之手已经很不好听,还是亡于一女子之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失败的苦肉计
雍城侯一行的归来,让大凉朝野上下无不惊愕万分!已经把袖子都快挽上、预备好生从这不可多得的军功里头捞上一笔的众人,被延昌郡王遇刺身亡、雍城侯中伏重伤归来、仲崇圣忧愤而死、仲家子孙或降或叛——亏得苏史那镇压住了!但现在还有个什么功劳可以议可以抢
仲家子孙的叛乱是苏史那镇压住的,和长安的诸位半点关系也没有。倒是唐缘的死——太子殿下在大朝上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直接晕了过去!见太子这样,咸平帝和帘后的淳于皇后都是心中一沉!然而兹事体大,不能因为太子昏倒了就散朝,咸平帝命人将太子先送到偏殿休憩,下令时不易察觉的比了个手势,帘后,淳于皇后明了的起身跟去了偏殿。
既然是在朝上,帝后又早有预备,太医都是现成的,太子正当壮年,平常也是沉得住气的,不过是对延昌郡王太过着紧,才一时间痛昏了过去。几针下去,太子悠悠醒转,却见皇后叹着气守在榻边,亲手拿帕子给自己擦着脸,他的眼泪迅速落了下来,泣道:“母后,宝奴没了!”淳于皇后自己对这个孙儿的死真心谈不上多么悲痛,她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孙子,唐缘打小没怎么到她跟前不说,还一直和她最疼爱的真定郡王抢储位,如今这孙儿死了自觉被打了脸的感觉倒比悲痛更盛。但她知道自己不在乎唐缘,太子却是一直把唐缘当宝的,所以温言细语的安慰道:“这件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也是这孩子福薄,和咱们皇家缘浅,你放宽点心……你还有凤奴和珍奴。而且往后也会有旁的子嗣的。”
太子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眼中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他颤抖着声音道:“是不是凤奴?”“胡说!”皇后就怕他会疑心到真定郡王身上去,闻言立刻冷了脸,低喝道,“凤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也是你跟前长大的,他什么性情你还不清楚?是会谋害庶兄来夺储的人吗?”皇后当然信任真定郡王,可太子不能相信,哽咽着道:“宝奴一死,儿臣……儿臣还能选择吗?”
这话就是不相信真定郡王了,皇后才帮真定郡王打过了包票,太子却这样说,皇后心里着实有点不快,但念着太子骤失爱子,心中悲痛,也就不计较了,只温言道:“这儿没有外人,本宫与你说句实话——你说宝奴若还在,难道他就争得过凤奴?”太子骤然激动起来,低叫道:“但宝奴一死,那就是十拿九稳了!不然,凤奴怎么能放心?!慕氏怎么能放心?!”
“简直胡说八道!”淳于皇后本来念着太子丧子,想好言好语和他说明事情经过的,不想太子连详细都不问就认定了她所维护的真定郡王,甚至还牵扯到了她所选择的太子妃慕氏身上去——在皇后眼里太子妃贤德良善又果断精明,是最适合做皇媳、做未来皇后的人,闻言就沉了脸,语气也冷下来,道,“就凭你宠的那个绿姬的那点儿小心眼,太子妃要杀她,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有珍奴,珍奴这样不知道节制,胡作非为!太子妃要针对他,多少机会没有?!这些年来你怎么偏心绿姬的,不但宠夺专房,甚至还把她住的地方起名叫什么‘不疑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这是一个妾该住能住的地方?这样太子妃都忍了,会去害宝奴?!”
太子恨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敢害宝奴?”“那么宝奴自己呢?”皇后见他一意偏行,也恼了,冷冷的道,“你方才昏了过去所以不知道详情!宝奴是受尽折磨或者说受尽刑罚才死的,他死在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头,外面的侍卫、内中伺候的使女,全是你给他派的人!那使女比宝奴还先一步死去……你说哪个正常一点的刺客潜入进去会慢慢的把他折磨上一个多时辰再下杀手,而不是速杀速走?!须知道那刺客后来消失得不见踪影,可见不是什么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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