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姑没话答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婢子是怕世子不喜娘子太过……果断。”
“我可从没在他跟前扮贤德良善。”卓昭节摇着头,道,“何况他自己也算不上什么良善不良善……富贵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说良善二字也太难了。旁的不说,就说这个夺储,真定郡王自然是有明君相的,但我从秣陵到长安也有这几年了。这几年还都是真定郡王得势,饶是如此,也没听说延昌郡王本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即使有太子殿下庇护他,但私下里坊间都没说这延昌郡王德行能力不足,可见到底也是有些样子的。”
她继续道,“而且虽然嫡子尊贵,但古人也说国赖长君——虽然延昌郡王也就比真定郡王长了那么一两岁,也不是不能成为一个理由。何况,这两位如今的皇孙往后谁为储君,很该看一看太子殿下的意思的……你说立谁是对的?”
冒姑道:“娘子这话说的,自古以来,嫡子总是尊贵过庶子的,不论什么排行,都是如此,自古天子无二嫡啊!”
卓昭节道:“这是因为咱们如今站在真定郡王这边罢了。若我没嫁给九郎,咱们如今在卓家,祖父问起来,姑姑岂非心里就更偏向延昌郡王了吗?”她摇了摇头,道,“这世上许多事情,根本很难谈良善不良善。”
冒姑苦笑着道:“婢子也不是要和娘子说这个,其实娘子只要高兴做什么婢子都不会在乎。婢子想的是……娘子犯不着因为些许小事与世子生了罅隙。”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罅隙吗?若他要因这事对我生怨,那没有这一回也有下一回,防不过去的。我也是不肯一味屈着自己心意去迎合旁人的人。”
见她似有沮丧之意,冒姑忙又劝道:“婢子方才看世子的意思倒没有这样的,却是婢子徒然操心罢了。”
卓昭节打量了下手上的包扎,漫不经心的道:“嗯。”
两人这会正在外间低声说着话,重重帐幕垂着也不怕内外的人能够听见。
这时候忽然有人叩响了门,冒姑就略提了声问:“谁啊?”
外头阿杏禀告道:“姑姑,许院判叮嘱,世子这会还得进一回药。婢子是送药来了。”
“进来吧。”卓昭节闻言,忙道。
因为卓昭节伤的手已经被宁摇碧发现,如今虽然上好了药,她又并不把这伤当回事,但宁摇碧还是喝止了她亲手照料自己——冒姑也这么认为,是以卓昭节只能坐在一旁看阿杏服侍着宁摇碧喝了药。
冒姑递上水,让宁摇碧漱了口——使女们都极有眼色的收拾药碗退了出去。
卓昭节见宁摇碧靠在隐囊上,并没有吩咐人扶他躺下的意思,一挑眉,道:“怎的不睡?”
“才喝了药哪里睡得着?”宁摇碧摇了摇头道,“这药里又没放安神汤。”
“这会觉着怎么样了?”卓昭节打量着他的脸色,因为是灯火下,虽然去了纱罩,到底也不大看得清楚。
橘黄的灯火照在脸上,即使苍白的脸色也很难看出来,总归是透着点儿绯意的。
但听宁摇碧说话倒是轻快了许多:“胸口缓和多了。”
“看来许院判开的药甚好。”卓昭节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催促道,“你快睡罢!睡下去好得快。”
“我不困。”宁摇碧瞥她一眼,忽然道,“你要睡么?要的话自去就是。”
卓昭节瞪他一眼,道:“我如今还能睡得着?忙了这么半宿,索性等天亮了!”
正说着,外头遥遥传来梆声,两人心头默数了下——却已经是五更天了。
既然如此,宁摇碧索性道:“冒姑出去,我与昭节说说话,一起等天亮罢!”
冒姑抿嘴一笑,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卓昭节蹙着眉,道:“你不要只顾着我了,你就顾一顾你自己罢,你看看你现下这样子……”
“我和你说之前和苏伯吵架的事儿你也不要听吗?”宁摇碧微微一笑,道。
卓昭节一怔,随即狐疑的道:“你肯说与我听?”
“我之前就说过不会一直瞒你的。”宁摇碧一噎,想了想道。
“那我之前留下来,你还和苏伯用胡语说!”卓昭节怒道,“你早点不用胡语说,我能听懂,也不会看着你被……”
宁摇碧笑着道:“当真没什么的,好昭节,不要说这个了——之前不是苏伯先说胡语的吗?他也不是特别不叫你听,只是气得不轻——”
说到此处,他脸色一黯,道,“他穿的那一身黑,你看到了罢?你大约不知道那一身黑色胡服是什么……月氏风俗与中土相异,咱们这儿穿孝是白色,他们服丧却用黑,他……他是在为我母亲守孝。”
卓昭节之前已经猜测到了几分,此刻倒也不意外事情与申骊歌有关,只是敛了小脾气,低声安慰:“逝者已矣,何况母亲若在,定然也是望你好端端的。决计舍不得你受委屈。”
“是啊。”宁摇碧淡淡的道,“纵然她去了,也留了苏伯下来照料我,总不叫我真正无人可信无人可依。”
卓昭节觑他面色,忙又道:“除了苏伯,你也不是没有旁的人可靠,父亲是一个,祖母岂非又是一个?”
宁摇碧缓缓摇头,道:“父亲与祖母,和苏伯是不一样的。”他慎重的道,“祖母还有其他的子孙,父亲也要顾忌祖母与大房……只有苏伯是全心全意为我想。”
“……我是不是不该打他?”卓昭节想了片刻,道。
“打就打了吧,也就是断了一条胳膊,回头接起来就是了。”宁摇碧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道,“苏伯不会计较这个的,他从前在沙场上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有数次……我知道你方才说的是气话,不要放在心上了。”
卓昭节晓得他说的气话是说自己放话将来必杀苏史那的那一句,她沉吟着,还没回答宁摇碧,就听宁摇碧有些悠然的道:“眼下会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只是我另有盘算……苏伯也是为我担心,所以才吵了起来。”
他忽然转了话题,道,“对了,唐千夏给你画的画,怎么今日都没送来?”
第五十七章 月氏头人
卓昭节不意他忽然提到唐千夏画的那幅画,愣了一愣,才道:“许是她忘记了罢?上回进宫才看到晋王殿下领了她去觐见皇后娘娘,说是她这两日学了新奇的画技……”
宁摇碧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似沉吟了一下,开口却已经把话题转回了苏史那身上,慢慢的道:“其实论血缘,苏伯该是我母亲的……叔父。”
“啊?”卓昭节才奇怪他怎么话题转得这样快,跟着就听到了苏史那与宁摇碧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不禁一呆。
“苏伯的父亲尝与龟兹勾结,欲夺头人之位,然而中途消息走漏,按着月氏……也不只是月氏,西域那边诸胡的规矩,族内出了这样吃里扒外之人,即使是头人的兄长,也没什么好说的。胡人那边对这样的人是一支里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斩杀,妻女则由族人瓜分为奴。”宁摇碧揉了揉眉心,语气淡泊的道,“那时候我外祖父选了族中最高大的一驾车,但苏伯恰好比车轮高一点点,他是幼子——我外祖父费了点心血,才保了他下来,但也做不成族中贵胄了,连平民也不可得,只能做奴隶。而且,如非有重大功劳,永不赦免。”
卓昭节低呼了一声,心想怪道当年申骊歌继承其父的头人之位时既是女子,又正当年少,苏史那那时候已经是整个西域都赫赫有名的悍将了,居然甘心服在申骊歌手下。原来两人是堂叔侄——虽然自古以来,骨肉相残的事情不少见,但大多数人总是顾念着血脉之情的。申骊歌之父当年保下苏史那,亦是念了这份情……所以才有苏史那后来对申骊歌的忠心耿耿、甚至甘心为奴陪嫁到长安来。
“月氏族的头人不讲究嫡或长,只看能力。”宁摇碧吐了口气,道,“我外祖父有三子二女,我的母亲,是其长女。据说外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我母亲,后来外祖父临终,征求族老意见,也把头人之位传了她。但外祖父不能很放心族老,所以私下里把母亲托付给了苏伯……不过,外祖父也不敢全放心苏伯。所以临终前,特意抓了一件事情为难苏伯,让合族上下都立下九死无悔的誓言,即使苏伯立再大的功劳,他与他的后裔、姻亲,都不许染指头人之位……”
卓昭节呆了一呆,喃喃的道:“这……这样的话,外祖父他不怕苏史那起了恨心吗?”
“苏伯的母亲姊妹,就是当年其父勾结外族时被瓜分为奴的那些人……”宁摇碧轻描淡写的道,“在我母亲长大之前就相继死去了,我母亲陪嫁的一个月氏嬷嬷、几年前是去世了,那嬷嬷无意中说起过,苏伯的一个姐姐,容貌与我母亲颇为相似,在胡人中是数一数二美貌的……性情也极烈,因为不愿意服侍一个年岁比我外祖父那会还长的族老,被那族老恼羞成怒之下,赤.身.裸.体绑在了马后活活拖死,死时只余一副骨架,血肉洒了一路!”
“啊!”卓昭节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举袖掩口——她敢亲自执了金镶玉如意朝苏史那下狠手,自也不是听不得人死的话的人,然而胡风剽悍野蛮,这样活活拖死一个如花似玉的胡姬的景象,只想一想,卓昭节也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宁摇碧继续道:“我外祖父抓的事情就是苏伯趁着一次与外族征战……那一次也不是什么大战,但当年拖死苏伯阿姐的那族老恰在出战之列。后来那一战月氏赢了,可那族老却莫名其妙在半夜离了帐,数日后才发现他被人拖死在数十里外。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死相与苏伯的阿姐一个模样,谁都知道是苏伯干的。外祖父从中挑唆一二,月氏族哪里能不防着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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