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芳礼哼道:“你引下饮渊的簪子还不是她留给你的?你觉得她既然夺了你其他钗环,会故意留你一支簪子么?”
卓昭节沉吟道:“可是当日她主要想杀的却是我,后来她跳水逃生,最后也是给了我一下子,没有想杀九郎呢。”
卓芳礼皱起眉。
“何况拿簪子反射夕阳引饮渊下来找麻烦,我也是灵机一动,是之前偶然遇见过九郎,记下了他随口说的一句猎隼的本性。”卓昭节继续道,“所以父亲,我想是不是还有旁的隐情?”
“难说的很。”卓芳礼想了半晌,道,“那陈珞珈跳水之后……就那么逃走了?”
“大约是罢?”卓昭节偏头想了片刻,道,“我不大记得了,那日我被吓得不轻,上岸之后,一直到次日醒来前,都是浑浑噩噩的。”
游氏露出心疼之色。
卓芳礼到底是男子,虽然听了这话也心疼女儿,但却并不因此忘记了正话:“那么这里面的内情大概也只有九郎那边清楚了,但如今他既然不想说,又涉及到了宁家内部之事,虽然你们定了亲,到底没过门,即使过了门,这事也不是我们能问的……”
他平静的道,“但如今在长安,除了九郎,也不是没有旁人能问。”
“谢氏,教你琵琶的那个小娘子,如今不是就在昌乐坊?居然还与适之扯上了关系!”卓芳礼冷哼了一声,“念在适之的面子上,我也不请京兆去请人了,明日让府里的护卫带人过去请她们姐妹并那姓屈的士子来府里,说清来龙去脉罢!”
兹事体大,又涉及到了宁摇碧的安危,卓昭节虽然对谢盈脉印象极好,然而在卓芳礼抽丝剥茧的分析下也不禁摇动了,毕竟,当时觉得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实在是命大,如今想一想,饮渊的习性,是宁摇碧在船上直接说出来的,当时虽然没有侍卫在游家包的船上,但游家的下人、船家都在的,那时候谁也不会觉得宁摇碧提到的那句话有多么重要——可后来那船家不是转头就找不到了吗?
所以不管是宁摇碧身边被祈国公府收买的内奸去套话,还是另外的人……宁摇碧既然说过饮渊憎恶刃光,会把钗环返光误认,那么筹划整个计划的人若知道这一点,定然也会把这种可能列进去考虑。
因此卓芳礼所言,引得饮渊从空中落下来的那支簪子,未必不是陈珞珈故意留下的,不是没可能。
实际上江南水路众多,陈珞珈独独选择了屈家庄旁的小河这一条,也足够使人生疑了。
这么想的话,谢盈脉和伍夫人嫌疑都不小,因为卓昭节被班氏看得紧,虽然在秣陵长大,时常也跟着游若珩出门,但那都是在城内,城外之所以认识屈家庄,还是因为白子华的事情。
可白子华的事……不就涉及到伍氏了么?
伍氏当时不要白家千金为酬谢,卓昭节也不能不赞她一句有骨气,可若她是为祈国公府做事的,另外有比千金更大的好处拿呢?
比如说,屈谈打算赴来年会试,屈家庄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祈国公作为长公主的长子,既然能够把人手安插到宁摇碧身边的侍卫上,焉知不能安插到屈家庄里去?
卓昭节凝眉细思,仔细回忆白子华一事中,是否也有祈国公府的痕迹。
若是如此,那当真是白白喊了这两年的阿姐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谢盈脉VS游氏(上)
以敏平侯府的权势,要对付个还没下场的士子及其家眷自然是极为简单容易之事,涉及到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安危,卓芳礼动作很快,次日一早就把屈谈、伍氏并谢盈脉一起“请”到了四房,当然,因为明年就是会试,为了不让敏平侯府落个欺侮无辜士子的名声,对外就号称因为谢盈脉曾教导过卓昭节的缘故,请这三人到侯府小住,让屈谈可以专心应考。
三人一被请到四房,卓芳礼与游氏便打发人看好了门户,不许闲人出入,亲自带着心腹分别审问起来。
“……游夫人说笑了,民女与令爱并无冤仇,说起来,当年民女初到秣陵,人生地不熟,又只得表姐与表姐夫可依,然他们也清贫,不能收留,只得自立门户,盘下了博雅斋打理,当时令爱襄助实多,单是游老翰林寿辰,特意为民女引见秣陵诸人,就免了民女许多麻烦,后来因民女师门之事,牵累令爱,令爱亦宽宏大量,未与民女计较,令爱虽然唤民女阿姐,在民女心中,令爱不但如妹如徒,却亦是民女的贵人同恩人的。”
谢盈脉的声音不卑不亢,丝毫听不出来她如今不但被五花大绑,搜走了袖手剑,甚至还有一柄匕首抵在了她后心——这位谢娘子,是敢单独追杀那凶悍的女贼陈珞珈的人物,游氏虽然说要亲自审她,却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听了她的分辩,游氏嗤笑了一声,淡淡的道:“谢氏,敢问你如今年岁几何?”
谢盈脉一皱眉,道:“民女一十有九。”
“唔,与我估计的差不多,十九岁,两年前也有十七了,如此算来,你与陈珞珈的师父去世时,你方才十四,最多十五?”游氏慢条斯理的道,“据说尊师只收过三个弟子,一个赵维安死在了秣陵博雅斋,你亲手所杀!一个陈珞珈生死未知,还有一个就是你,对不对?”
谢盈脉道:“确实如此。”
“虽然尊师有三个弟子,但因为他的偏心,所以他去世后,只有你一个人在西洲为其守孝,可是如此?”游氏继续道。
谢盈脉沉吟道:“是的。”
“那你在西洲就是独自为师守孝了?”游氏淡淡的道,“这似乎不太对吧?尊师去世时,你与我的小女儿,就是随你学过琵琶的七娘如今差不多大,这么点大别说是小娘子了,就是小郎君,又身负武艺,也未必能够镇得住场面,你就这么在西洲为师守三年孝,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什么陈珞珈与赵维安,在这三年里不找你的麻烦?偏偏等你北上投奔了亲戚才去?”
“这是因为师父临终前几年迁居西洲,陈珞珈与赵师兄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谢盈脉平静的道,“至于年少又是独身一人为师守孝确实不容易,然而在西洲,师父隐居的小村受过师父许多恩惠,念在师父的份上,那三年过的也还可以,后来孝期既满,因为思念表姐,遂将师父所留之物打点变卖,凑足盘缠到秣陵投亲。”
游氏笑了笑,也不纠缠西洲的事情,道:“好吧,西洲那边就这样,但你到了秣陵之后却也叫人觉得古怪。”她慢慢的道,“我的七娘今年二月才及笄,但从两三年前,我就开始留意起长安门当户对人家合宜的小郎君了,当然你是跟着师父长大的,也许尊师漂泊江湖,又是男子,有不够细心的地方也不足为奇,然你到秣陵时已经十七,足够出阁的年岁了,令表姐也是女子,而且早已嫁为人妇,总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何况你投亲——难道不就是为了婚姻大事上可以有个表姐给你拿一拿主意?”
谢盈脉心平气和道:“夫人说的是,当初之所以离开西洲去往秣陵,一则是思念表姐,二来终身大事,民女确实以为有表姐帮着掌眼更可靠。”
“那你到了秣陵之后,却是先盘了家铺子下来抛头露面的做起了生意,自来士农工商,既然想嫁人,怎的还要这么做?你当时可也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若不然盘铺子的银钱是打哪里来的?”游氏眼皮一撩,冷冷的问!
八折紫檀木雕接天莲叶莲花底嵌云母屏风后,摘了钗环、只简单的拿彩绦缚了发的卓昭节被猛然提醒,下意识的举袖掩嘴!
确实,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谢盈脉两年前才到秣陵的时候就已经十七岁了,女孩子家花信如何能够耽误?之前她在守孝,又没有任何长辈亲人在身边帮着提起,因此倒还能解释她十七岁未嫁也未许之事,然而到了秣陵之后呢?
伍氏这个唯一的表姐居然也不为她找人家,非但纵着她接手了博雅斋,甚至还自己过去斋中帮忙招呼客人,伍氏抛头露面倒也无所谓了,毕竟已为人妇又家境清贫,为了维持生计无可厚非,谢盈脉一个未嫁女子这么做,对她说亲可不是好事!
这表姐妹两个……?
因为知晓谢盈脉乃是习过武的人,眼力耳力都过人,卓昭节这日不但摘掉了所有佩饰,游氏还特别换上了如今的屏风,这屏风是浮雕,背板俱是整块的紫檀木,为了体现侯府的富贵权势,自然不会是薄板,而每折之间也是经巧手匠人处理得严丝合缝,所以完完全全的隔绝了视线,只能闻其声而不能见其形,但从谢盈脉的回答上也听得出来不复之前的平静:“夫人说的对,当时民女盘下博雅斋确实另有打算,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嫁人的。”
游氏冷哼了一声:“哦?那时候你已经十七,如今已经十九,我的长媳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了一对双生子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我等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按说不该愁嫁的,也不敢轻易拖延花信,何况是你这样的寻常女子,甚至还在江湖上漂泊过,想寻个好些的人家本来就不容易了,却还这样漫不经心的耽搁两年,难道……你们那时候就知道,长安有个阮郎君在等着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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