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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花吟孽 (尤阡爱)


  池曲扬复又睁眸,牢牢锁视着她,那目光,让颜红挽只觉是被火焰灼晴,瞳孔都一阵发热。
  他抓住她的手腕,一声一字地道:“他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他的身边有了那么多的女人,他为了达到目的,宁肯跟别的女人成亲……他、他如何值得你这样?”
  颜红挽身子似乎一僵,继而冷冷开口:“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池曲扬盯着她,目若死水。
  颜红挽感觉腕骨快被他攥碎了,挣了两挣:“你弄疼我了。”
  池曲扬斜里一拉,颜红挽的身体不由得前倾,一抬首,呼吸相触,与他近在迟尺。
  “如果他死了,你会怎么办?”他有些激动地问,“你会不会伤心?”
  颜红挽肌底间隐约漫出苍白的颜色,被烛光一晃仿佛透明,倏地,她浅浅一笑,好似袅袅白烟,略带讥诮:“池曲扬,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拨弄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夹着菜肴。
  池曲扬怔在当场,抿了抿唇,终究欲言又止,半晌,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个粉红绢布,慢慢打开,是一把犀角梳与一柄菱花小镜。
  在颜红挽讶愕的注目下,他启唇吐字:“你……梳头……用……”冷毅的线条在那刻意外地柔和下来,竟带着几分生涩窘然。
  房间简陋,连梳妆镜台也没有,她的头又长又密,生得那般好看,可惜无从梳理,遂将长发绑成了乌黑柔顺的发辫。
  颜红挽手举菱花小镜,里面映照着一张绝世倾城的容华,脸色雪白,微显消减,乍一瞧,倒有些陌生了。
  她不着痕迹地将镜子偏斜,正映出池曲扬垂下的袖袍,深蓝的衣料洗得淡了颜色,几近铅灰的天空,褶褶巴巴,袖口有几处破损……她又转过来,自顾莞尔。
  池曲扬瞧着她对镜端详,两眉轻舒非蹙,分明欢喜,暗中倒像松口气,那时候却连怨也忘却了,只瞅见她笑逐颜开,胸口某个部位便不知不觉地柔软起来。


☆、惊觉

  翌日清晨,池曲扬看到院内梅花开得正盛,殷红灿艳,朵朵沁香,忍不住折了一枝。
  他步入屋内,见颜红挽倚坐窗下,执梳在手,斜歪着身,黑檀般长长的头发被揽于肩膀一侧,正朝搁置窗沿上的菱花小镜对照梳妆,腰弱姿楚,若依榭幽昙,顾影自怜,一头青丝如流云般逶迤垂地,散尽慵柔闲倦之美,窗光微薄,映得她是诗卷中一剪疏淡的笔影,浅浅写意,犹带着水墨画韵……
  颜红挽似有所感知,回首一顾,池曲扬手执一枝梅花,静静望着她,痴在了原地。
  她动作微顿,很快又转过头,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尔后挽个简单的斜髻,别上簪子坐起身。
  池曲扬这才敛目,趋前几步,将那枝新折的梅花递到她旁边。
  颜红挽举起饱满绽放的寒梅,若端详若浅嗅,横遮颜前,正是花红鬓浓,美不胜收。
  池曲扬突然从花枝上掬了一朵,戴在她的髻侧。
  颜红挽噗嗤一笑。
  池曲扬问:“笑什么?”
  颜红挽淡淡扬唇:“其实我不喜欢梅花呢。”
  池曲扬没有说话。
  颜红挽沉吟片刻,问:“有没有针线?”
  池曲扬迷惑地抬头,她却恰好错开视线,牵起他的一角袍袖,抚摸过上面破损的地方,喃喃地讲:“袖子都破了,我帮你修补下吧。”
  池曲扬懵了一样地看着她,几乎以为听错。
  颜红挽一掀眼帘,波光流潋,顾盼眄来,声音却凝淡无澜:“没有吗?”
  池曲扬方省回神,张嘴支吾几声,竟像不会说话一般,颜红挽正欲再问,他倏然一转身,跑出了房间。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回来,明明是个轻功极好的人,此刻却有些喘息不均,俊容染红,显然一路上心情甚是焦急。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针线箧,放到桌上,颜红挽瞧了一眼,不遑问,他已经开腔:“不是偷的。”似乎微赧,他刻意撇开脸,挺着腰板站得笔直。
  颜红挽略背过身形:“那你解下外袍吧。”
  池曲扬依言脱下袍子,露出里面的一件青色中衣,发散肩头,姿秀若竹,更显得他单薄俊瘦。
  颜红挽从箧里选了浅蓝的线贴在袖口上比了比,便就着窗外的亮光,细细绣了几支线,池曲扬坐在旁边,竟如生了根般,纹丝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好像头一回看到人做针线活似的。
  过去一会儿,颜红挽想起什么,头也不抬地道:“旁的衣服斗篷,你也整理好,我给你缝缝。”
  池曲扬闻言唔了声,起身又收拾出来一件斗篷以及一件中衣,叠好搁在她床边。
  颜红挽寻闲瞥来一眼:“只这两件?”
  “嗯。”其实还有几件,破损得不成样子,他委实拿不出手。
  颜红挽重新低下头,彼此无话。
  池曲扬不好打扰她,便到外面劈了些柴火,将晾晒的被子收了,又拾来几块木柴往灶门内添火,一抬首,见颜红挽正巧停下针线,用手揉着眼睛。
  他暗自忧急,薄薄的唇抿得生了红,终归还是抑制住,让声音保持平稳:“反正我……不着急,屋内光暗,仔细眼睛疼。”
  颜红挽倒是不以为意,语气淡得像浮水落花:“反正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也好。”
  池曲扬心头无端端一揪,按捺不住地问:“你一直都喜欢做这些?”
  颜红挽颇为意外,许久,吐出一句:“不……我鲜少做女红。”
  池曲扬见她垂着眼帘,低掩的睫毛凭空软软发颤,仿佛蝴蝶娇贵的羽翼,随时随刻会在风里破散飘逝,令人心底蓦生出一股怜惜的冲动。
  沉默在室内徘徊一阵,他开口:“我知道……这些年,他待你并不好……”
  颜红挽低头做着织补,置若罔闻。
  池曲扬也不再说了。
  寒风过院,吹得花乱枝摇,簌落如雨,似思绪纷纷无数,零星几点飘上西窗,红花成妆。
  那时,池曲扬看着她坐在桌前,做针线的动作细致缓慢,瞧得出来并不熟稔,可是那样子很好看,就像她梳头的时候那么好看,其实她无论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最美的,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她缝补着他穿的衣裳,她头上还戴着他为她别的花,她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像,好像她就是他的妻,她永远都是属于他的。
  颜红挽一惊,被他从后轻轻怀抱住。
  “等到春天……我们种些瑞香吧……”他闭上眼,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间,犹如一个怕冷的孩子,空气挟着幽幽暗香,悄无声息地拂过鼻端,原来,呼吸里也都是她的味道。
  “瑞香……”颜红挽神情十分恍惚,轻然一笑,声音低渺得似从梦中传来,“我已经讨厌它了呢。”
  因为她想要的,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嘴角绽起笑意,很低很低地说:“……我不值得的。”
  池曲扬双臂猛地一抖,近乎濒死前的一番挣扎,随之,缓缓松开。
  ********
  寒衾孤作眠,梦里与君歌,长箫断魂肠,惊觉两相遥。
  圆月当空,是夜。
  屋内响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火焰一摇一晃,昏暗间望来,总有些鬼魅之感,颜红挽裹着厚厚的毛毯朝里睡着,四下里寂无人声,池曲扬在床上倚着墙背,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静静的不知想些什么。
  五更时,院外忽然传来砰嗙砰嗙的响动。
  那响声极大,直朝屋前而来,连颜红挽都被惊醒,而池曲扬蹭地就睁开眼,他是习武之人,素来警觉,颜红挽刚一睁眸,他已经执起枕旁的剑,夺门而出。
  颜红挽心里忐忑,不由自主攥住项前的那枚玉石宝盒,本是一月的天气,寒冷侵骨,她的手心里却微沁了汗,紧握宝盒,黏黏涩涩的好似敷着层胶。
  池曲扬半晌都没有回来,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漫漫长夜里,好像只剩下她孤单的一个人。
  门终于被推开,池曲扬平安无恙地出现,一进来便解释说:“是只野熊跑进院子里,我已经把它引开了。”他摸索找到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蜡,屋内顿时变得明亮,他看到颜红挽拥着毛毯坐在床上呆呆出神,直至他点着蜡烛,才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常。
  池曲扬见她松开手里的玉石宝盒,瞬间恍然,微微冷笑:“你以为是谁?”
  颜红挽俯□,用手抱住膝盖。
  “你以为是谁?”他突然像被激怒,又问了一遍,最后道,“你以为是他来了,会跟以前那样,来抓你回去?”
  颜红挽只觉寒意遍体,仿佛床底下冒出冰冷的刀尖,由下而上贯穿脑顶,浑身愈发地冷,她摸索着将狼裘披在身上。
  池曲扬眯起眼,几乎将她看透了,嗓音低沉而平静,石破天惊的一句,竟好比九天雷鸣,叫人心底轰隆一片地炸响:“其实,你一直都在想着他。”
  “我没有。”她否认。
  池曲扬早有所料,嗤地一笑:“你还想骗我?那日你病着……嘴里迷迷糊糊喊的全是他的名字,你知不知你夜里经常做噩梦?那时候我看着你,把自己蜷得像个婴儿,表情是那么痛苦……你流着泪,一遍遍喊着‘意画’两个字,伸着手想去抓住什么……我本以为你心里只有自己,本以为你是谁也不*的,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是他,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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