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又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问:“凤阳?”
凤鸳拿起一旁的木柴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凤阳。”
鸾又夏了然地点头:“凤舞一夜离魂断,阳关三叠垂烟柳。真是好名字!”
洞外的雨水渐渐停了下来,明媚的阳光自铺有雨水的树林里照射进来,泛着碧水一般的光芒。
凤鸳背着鸾又夏从洞口出来,雨水浸染过的泥地,滑而湿,一不小心便会跌倒。凤鸳知道在她背上的不只是鸾家的少爷,更重要的是她承诺要好生侍奉的夫君。所以每走一步,她都会事先用脚探一探路况,手指则紧紧地抓着鸾又夏的背,唯恐他落了下去。
走到山下的时候,鸾家的家仆们正焦急地四处唤少爷。看见他们的少爷安好地趴在一个小女孩的背上,几个人慌忙地跑过来。
鸾又夏一着地,几个仆人就紧张兮兮地围在他身旁问:“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个仆人看见鸾又夏被白布捆绑的脚踝,惊呼道:“少爷,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快,快,将少爷抚上马车!”
凤鸳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鸾又夏被一群仆人簇拥着,她心里也安定了。因为她的小夫君可以平安到家了。而她也亲眼看到了鸾又夏的生长环境,她的小夫君从小衣食无忧,是伴着快乐长大的,这样真好。
忽然,鸾又夏从仆人中走出来,看着凤鸳站在一丈开外。她的白色粗布裙摆上已经布满泥泞,草鞋上全是稀泥,雪白的脚丫已经被稀泥裹得看不见了。
她看着鸾又夏走到她面前,他背后是雨过天晴之后出现的七色彩虹,余光洒在他身上,竟让凤鸳心里的某个地方如小鹿乱撞,随着鸾又夏越来越近的脚步,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厉害。
她看见他的小夫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好看;她看见她的小夫君虽小,英姿却在慢慢显露出来。这就是她的小夫君,她想要去用心守护的小夫君。
此后的很多年,她都会很怀念,她与她的小夫君的初见,天好,景色好,人更美好。
鸾又夏走到她面前,递给了他一块白玉佩,用红线穿着,玉佩下是用红线做的同心结。他说:“这个送你。”
他说:“以后你带着这个,我就能认出你了。”
马车离开前,鸾家的仆人塞给了她一些银两,算作救了他们少爷的报酬。凤鸳将玉佩紧紧揣进怀里,就像是护着一个宝贝一般。这一天,是她活了十三年最开心的一次了,因为她的小夫君送给了她一块玉佩。
回家的时候,蓉娘看着凤鸳狼狈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心疼。然而看到她两手空空,她立刻朝着凤鸳伸出手:“银子呢?”
凤鸳乖乖地将银子全给了蓉娘,然后回到她和凤阳的房间,趁着凤阳不在的时候,她在案桌上写下了今天的事情,写完后,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进一个铁盒子里锁了起来。
那个铁盒子里放的全是五年来,她脑海中关于鸾又夏的遐想,她等着他来迎娶她的那日,将自己连同对他的思念一起交给他。
时间在凤鸳日渐浓郁的思念中蹒跚而过了三年。这三年内,凤鸳的绣艺越来越精湛,拿到镇上去卖的时候,深得大家的喜爱。
而这三年内,鸾家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鸾轩的身子越来越糟,如今已不能再外出了,早早地便将鸾家交到了鸾又夏的手中。鸾又夏接管鸾家家主身份的时候才十四岁,年纪虽小,但是他已经同他的父亲四处行医多年,他的医术已经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了。
裕昌二十年的那年初春,鸾又夏收到外地的求医信,便叫了一个随仆同他一起去了外地治病。从外地回来的那天,天空湛蓝,白色的云朵如纱雾一般飘渺,春风和煦,阳光照在人身上有生机勃勃的重生之感。
那天凤鸳正好在镇上卖绣品,鸾又夏经过的时候,有很多人聚集在凤鸳的摊位前,细瞧着她绣的鸳鸯花手帕,众人看过之后纷纷赞不绝口。凤鸳只是低头默默地接受别人的赞美,白色面纱下面的那张脸已经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而此时的凤阳已经长成了貌美如花的姑娘了,镇上有不少的男子都思慕她已久。更有不少人家请了媒婆来凤家说媒,蓉娘从媒婆那里一听男方的家世之后,二话不说就将媒婆给轰了出去。
凤阳以为跟着凤鸳来卖刺绣,定能吸引到镇上的富贵人家。可是她在摊位前站了几个时辰,赞美之词从来都是对凤鸳的刺绣,而将她这个美人丝毫不放在眼里。
凤阳气得眸子发冷,视线恨不得将凤鸳那张面纱下含羞带笑的脸给硬生生地钉穿。在众人忙着看刺绣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凤鸳的面纱,凤鸳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脸,另一只手去抢凤阳手中的面纱,但是凤阳拿着面纱越跑越远。凤鸳要顾及摊位,看着凤阳消失的身影,她只能哀叹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年,凤鸳习惯了用面纱示人,面纱渐渐快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等同于她的半张脸。如今,取下面纱,她却慌了,不敢看众人的眼神,只得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块块手帕。
☆、第4章 『鸾凤篇』小凤鸳(4)
原以为众人会被她那张脸吓跑,可是她却听到众人都发出惋惜的叹息声。许是众人觉得这样一个手巧的姑娘,竟被毁了容,实在是天妒英才啊。
本来方才还在仔细瞧着绣品的众人,瞧都不瞧了,直接付了银子拿走了她绣的手帕。所以今天的凤鸳要比往常都要早些回家。回家的时候,凤鸳心情愉快,她一直以为她的脸会遭来白眼,其实不然,并不是人人都会以貌取人的。走在人群中时,她竟然敢抬起头来了,也很从容地接受周围人的目光。
凤阳一路上晃着手里的白面纱,在转角的时候,恰巧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在了一起。在她快要跌倒在地的时候,被人拦腰抱起,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只是她袖子里的玉佩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凤阳闻声正欲拾起,但是有人抢在她前头,拾起了玉佩。她顺着那人的白玉般的手指往上看,只见面前站立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浓黑的剑眉,俊朗的五官,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贵族气息。
凤阳仅仅只是这么瞧了一眼,她就爱上了这样的一个男子,脸颊上如晕染开来的红霞。
鸾又夏仔细瞧了瞧手中的玉佩,身旁的随仆说:“少爷,这不是你从小就随身携带的玉佩吗?”
凤阳一愣,这玉佩是她趁着凤鸳外出卖手帕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男子的。
鸾又夏又看了一眼玉佩,然后看向凤阳,嘴角扬着惊喜的笑容,他笑着对她说:“我说过,只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我便能找到你。果真还是让我找到了。凤舞一夜离魂断,阳关三叠垂烟柳。你可叫凤阳?”
凤阳听不懂鸾又夏在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那就是了。”鸾又夏看着凤阳出神的表情,他的笑意愈加明媚:“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记得玉佩,却记不起我这个人了?三年前,你在瑶山救了我,我送给了你这块玉佩,你忘了吗?”
明明是凤阳没有的那段回忆,她却依旧违心地点点头:“我貌似想起来了一点……”
鸾又夏低头看见她手中的那块白面纱,握住她那只手,举起来:“你看,当时你就是带着这块面纱。只是我没想到取下面纱的你,竟如此好看。”
凤阳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心动不已的男人,她假戏真做地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所幸当时你的伤势不严重,我才能救下你呢。”
鸾又夏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喜悦:“我原以为我得费心千辛万苦才能找到你呢,没想到上天竟安排了这样一个巧合。”
那天,凤鸳比往常回去的早,身后却不见凤阳。鸾又夏送着凤阳回来之前,凤鸳正站在院子里,被蓉娘一通乱骂。她的右脸上是红肿的五指印,鲜红的印子似要渗出血来,她的额头已经被蓉娘长长的指甲戳出了血,一个个带着血的月牙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特别刺眼。
蓉娘的辱骂声惊动了屋内卧病不起的凤蔚,凤蔚在里头心疼不已,喘着粗气对蓉娘说:“蓉娘,凤阳已经不小了,她会回来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咳咳……咳……咳……你就……别打鸳儿了……咳咳咳……”
蓉娘冲着屋内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凤阳也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她,倒心疼这个丑丫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死去的婆娘呢!要是惦记,就早点去死,说不定到了奈何桥,还能追得到她!免得要死不活的样子来拖累我们母女!”
蓉娘狠毒的话语像一把把长满倒刺的刀狠狠地刮割着凤鸳的心。她听到屋内凤蔚的咳嗽声,惊慌地就要朝屋内走:“爹!”
可是才走了几步就被蓉娘给一把拽住了,用力一扯,凤鸳被甩到了一旁的石磨上,背部被撞得生疼生疼。
就在这时,凤鸳看见她的小夫君牵着凤阳的手穿过门前的篱笆,走进院内。她看见她的小夫君对着身旁的凤阳深情一笑,她看见凤阳含羞带笑地倚靠在她的小夫君身侧。她看见蓉娘一脸谄媚的笑容走上前。她看见凤阳的脖子上挂着的是她的小夫君三年前送给她的玉佩。她看见凤阳手上拿着的是她的白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