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想要治好自己的哑疾,她要她的孩子享有一个同别人一样的正常娘亲。有了孩子就有了精神寄托,也就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凤鸳开始更加勤奋地专研岐黄之术,每天自药堂配了药,然后让桃玉煮了服下,一日三餐,从不落下。可药能治病,也能诱病。治哑疾的药与堕胎药相克,如果两者结合,能取人性命。
所以凤鸳分外谨慎,生怕一个差错,不止断送了她的性命,连她未出世的孩子也会一并埋葬。
凤阳到底是被找到了,其实她很早就被找到了。她从主宅离开后,就住在郊外的宅邸。所以鸾又夏那天一出鸾府,第二天就找到了她。可蓉娘却在她们离开鸾府的当天就死了,鸾又夏问凤阳,蓉娘的死因时,凤阳却沉默不肯说。既然凤阳不肯说,他也不好勉强,怕她太多伤心动了胎气,所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替她仔细安顿了蓉娘的后事。
一个月后,凤阳挺着大肚子又回到了鸾府主宅。当时凤阳看见凤鸳自药堂出来,一把挽住鸾又夏的胳膊,冲着不远处的凤鸳得意而张狂地笑。
凤阳的心机,凤鸳早就猜透了。凤鸳早就知道凤阳会回来,而且会很快回来。凤阳之所以闹离家出走这一出,一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从而平息了刘二这事;二则还能将所有的过错嫁接在她身上,从而让鸾又夏对她的怨恨越来越深。
起始,凤鸳是怨恨凤阳的,但如今她不怨恨了。因为没有凤阳的这出戏,她肚子里又怎么会有一个小生命。为了能让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她当然要比过去更加懂得隐忍,现今她要求的更少了,仅仅只求有个孩子陪伴她走过孤单而了无生趣的日子,更重要的是那个孩子会有鸾又夏的特征。这样鸾又夏即便不能伴她到老,至少有他的半个影子陪伴自己,这样也足够她缅怀享受很久了。
但她忘了,她不去伤害别人,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不然她走在路上怎么会差点被泼了一地的油给滑到摔倒?
这一次桃玉比凤鸳更要愤怒。凤鸳视桃玉为姐妹,但桃玉到底是府里的丫鬟,多少听得府里的其他下人拉着她私底下嚼舌根,说侧夫人如何如何刁蛮,说正夫人如何如何仁慈,说完都对她露出羡慕之情。当然也免不了地一阵讨好,指望着她能在正夫人面前说说情,将她们调离醉茗轩。
以往碍着凤鸳的处境,桃玉自是不敢替她出头,以免惹了事连累在凤鸳身上,可如今不一样了。现下凤鸳也怀了孕,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和凤阳无异,所以也没什么好逃避的。桃玉心知凤鸳很看重肚子里的孩子,把所有对鸾又夏的念想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可以说孩子是凤鸳的整个精神支柱。所以桃玉自然是要帮助凤鸳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复又想起凤阳离家出走的原因不过是凤鸳逼她喝下堕胎药,如此一想,不由得忆起一个月前,她随夫人去城南的途中遇到的那个陌生男子。
凤鸳两耳不闻窗外事,早已将万事置之度外,可那日见了那个男子之后,她的脸色就不好,回来便是逼着凤阳喝堕胎药。桃玉本就机灵,一连串想下来,她很自然便觉得凤阳肚子里的孩子有蹊跷。既然凤阳肚子的孩子来路不明,她当然不可能任由一个私生子来与凤鸳肚子里的孩子争宠。
☆、第34章 『鸾凤篇』情深不过至此(4)
醉茗轩里的那群下人们早已对凤阳的任性跋扈颇有不满,每个人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而这种强烈的不满,属鸾武最为突出。上次鸾武去药堂找凤鸳的时候,桃玉就在旁边。她知道鸾武对凤阳的怨气极重,极想离开醉茗轩。桃玉恰好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晚膳之前,她把鸾武约到了鸾府花园后面的小树林,然后将一个香囊交给他。让他晚些时候,趁人不注意之时放在凤阳的床头。
鸾武接过嗅了嗅,不经意就问:“这是什么香料,竟如此之香?”
鸾武不过顺嘴一问,毫无恶意,桃玉却无端烦躁起来,厉声呵斥:“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到底还想不想从醉茗轩出来了!”
鸾武自知桃玉是他唯一的希望,得罪不得,只好赔罪地笑了笑,转身就回了醉茗轩。
桃玉回了楠青阁,亲自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端进凤鸳的房里。凤鸳正在绣肚兜,红色的绣线参杂了金丝,所以看起来特别有金属光泽。一见桃玉亲自端了饭菜进来,她有些惊讶,做手势道:“以往不是在饭厅用膳么?今天怎么端进来了?”
桃玉从进屋后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盯着凤鸳瞧。见到凤鸳对她做手势,她才回过神,眼睛里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她慌忙地转身,半晌,才有转过来,眼睛却是红红的一片。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来:“桃玉不是瞅着夫人在忙么?索性就端了饭菜进来,这样倒也方便。”
凤鸳虽然还是觉得桃玉不对劲,但见她开始将饭菜摆放在桌上,她也就没去多想,坐在桌面,开始用膳。桃玉满眼期待地瞅着她,连连问她:“怎么样?饭菜可口么?”
桃玉这样一问,凤鸳只觉得奇怪:“饭菜不都是楠青阁里的厨子做的么?天天都是如此滋味,怎么突然问起可不可口了?”说话之际,凤鸳咀嚼了几口饭菜,还是不由得赞道:“你还别说,确实比以往可口一些。”
桃玉吐了口气,笑得很开心,像是得到赞许的小孩子:“可口就好,好吃你就多吃些。这是我第一次做菜,本以为夫人会认为很难吃呢。”
凤鸳一听这一桌子菜是桃玉亲手做的,便吃的更欢了。桃玉见了,哭笑不得,下一刻热泪盈眶,在泪水滑下之前,她不动声色地给抹了去。或许今晚是她最后一次服侍眼前这个待她如亲妹妹的主子了罢。
夫人,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和你肚子的孩子了......
果然,屋外就有人前来禀报说侧夫人小产,大出血,现下生死未卜。
凤鸳吓得“噌”地一下就起来了,带动了桌布,桌上的饭菜险些掀翻在地上。
不到一刻钟,鸾又夏就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凤鸳的脸一下子苍白了,身子跌坐在圆凳上,手指则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腹部,一阵绝望与不安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桃玉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她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呆滞的凤鸳,然后跪在鸾又夏的面前,不待鸾又夏说话,她就抢先一步道:“少爷,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在侧夫人身边放了麝香,一切都与夫人无关,请您不要为难她!”
一个月前凤鸳逼走凤阳的事,鸾又夏还没有那么快就忘记。所以当他看着凤阳下身大出血,晕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更没有去审问醉茗轩里任何一个下人,然后便直冲冲地来了楠青阁。
凤鸳呆愣了那么久,又听完了桃玉方才说的话,她不傻,已然能明白是什么事了。鸾又夏的腿被桃玉死死地抓着,使得他无法动弹。他紧抿着嘴,视线紧紧地落在凤鸳那张苍白到无措的脸上。
桃玉抬头见鸾又夏面无表情地瞅着凤鸳,她急了,连忙说:“少爷,真的是桃玉的错!夫人完全不知情!是我买通了醉茗轩的人,麝香是我从药堂拿的,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管门的吴大亲眼看着我进去的!”
桃玉说得很激动,生怕鸾又夏不信,一个劲地找各种能证明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证据。其实她根本不用找,她在去药堂拿麝香的时候,故意留下了很多不明显却很容易查到的痕迹,她这么做不过就是怕少爷发现了,连累到夫人。
鸾又夏依旧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没有任何表示的凤鸳。鸾又夏缓缓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声音里没有愤怒,反而淡淡的:“告诉我,是不是你?”
鸾又夏不知道自己既会对凤鸳仁慈起来,或者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又或者其他一些他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听闻鸾又夏的声音,凤鸳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在凤鸳看来,从鸾又夏在第一时间冲进楠青阁开始,她所有的解释都没有了意义。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认定放入麝香的那个人是她吧?不然怎么会径直来楠青阁求证呢?
凤鸳看着跪在鸾又夏面前,一直证明自己是始作俑者的桃玉,她突然才真正明白为何今晚的桃玉如此反常了,因为她准备好了一切,下定决心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只为求得她们母子平安。若说她这一生苦不堪言,其实也不算苦,至少有桃玉这样一个姐妹在......
凤鸳抬起头,直视着鸾又夏的眼睛,张了张嘴,嗓子里竟有声音发了出来,可嗓子太哑,吐出来的字不是很清楚,她重咳一声,淡淡道:“是我,一切都是我。”
桃玉听到凤鸳说话,怔怔地转过头,只见凤鸳对她露出一笑。桃玉不住地摇头,不停地向着鸾又夏解释:“不,不是这样的!少爷,夫人她说谎!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
鸾又夏这次真的生气了,他的胸膛因着凤鸳的那一句话,开始剧烈起伏,迟迟不见他说话。良久,他厉声道:“来人!去把堕胎药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