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滑嫩冰凉的手指缠绕住他的掌心,他心神一动,不由握紧。
灵枢看他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些,问道:“为什么你今天火气这么大?发生什么事?”
白司顿了一下,依旧用很坚决的口气道:“没什么事情。但是,我的行程就定在明天,你若要走,今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来接你。若你不愿意走,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灵枢没想到他会图恶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一时都呆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定是下了决心。
灵枢的手默默缩回,低着头不再多话,她实在是心乱不已,白司突然提前要走,把她全盘的计划都打乱了。走吗?她放心不下还没复原的苏墨。留下?似乎意义不大,也会惹白司不快吧。
白司说完这一席话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脸上的表情十分倦怠,他靠在车壁上,只用余光来打量灵枢,眼中有依稀的不舍。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手心紧紧的拽着,显然下不了决心。
他有一丝不忍,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话说到这份上,她会做出自己的决定,他再多说什么也毫无意义。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坐到玉满堂,灵枢连下车的兴趣也没有了:“麻烦把我送回去。”
*
苏墨经历这一场手术,也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好不容易活过来,愈发黏着灵枢。
此刻,他坐在临窗的小桌边上,拿了一本书在翻阅。窗外的秋风吹拂入屋,温柔的拂过他的脸颊,经此大难,他的脸色比以往苍白了些,看起来有些虚弱,却少了一丝锐利。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后,锦娘出现在门口。在锦娘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妙曼的身影。
那是许久没有在苏府露面的苏月。经过上次疫病之后,她虽然身体痊愈,脸上却留下了疤痕,至此不再踏出阁楼,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好在经过这几个月的精心护理,她脸上的疤痕看不着影了,恢复了一贯的美丽,也终于能踏出阁楼。上几个月,苏娆出嫁了,就嫁给了西河郡的一户商家。而苏月也她早到了出嫁的年纪,提亲的人几乎踏破苏家的门槛,苏月丝毫不为所动。苏云海疼惜这唯一的嫡女,又心疼她因为疫情受了那么大的苦,也不勉强她,一拖就拖过了十八岁,她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个老姑娘了。
锦娘并不知道灵枢和苏月的矛盾,她很热情道:“九少爷,七小姐来探望您。您……”
她在询问苏墨是否要见,而苏墨微微皱了眉,并不想和苏月接触。
锦娘正要谢客,苏月娇笑道:“九弟,我有事关十一妹的事情要与你谈。”
灵枢?!苏墨略一颔首。
锦娘退下,苏月进屋,关上门,笑意盈盈道:“十一妹还没回来?我听我娘说,今天白司世子来苏府做客,不过现在也已经离开了,难道十一妹也跟着世子走了?”
灵枢今天出门的时候告诉苏墨,出去陪客人吃个饭。苏墨猜到是白司。除了白司,还有谁会让她舍得离开他身边?他不愿意她去,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心烦意乱的起身来看书,压下心绪。
苏墨心里不痛快,脸上却不表露,唯有眼中的妒火透露了他的念想。苏月更有一份把握:“世子这次过来苏府,可不仅仅是来做客。他还是来辞行的,他打算回帝都了。”
苏墨一惊。
灵枢曾和他唠叨:“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就更白司去帝都玩儿去。”
他气的怒火中烧,还冷笑着跟她说恭喜。
苏月将他惊慌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在屋中边踱步边道:“据我大哥所言,白司离开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他的行程原本应该是私密,却特地来苏府辞行,用意不言而喻。灵枢和他的关系,我们也都明白,我想,这次灵枢大概会跟他一起走。连父亲也这么说。”
苏墨握着书卷的手一分分握紧,她真的要跟白司走?他在她心里,果真及不上白司?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冰冷表情再次浮上他的面孔,而这份冰冷中更含一分心痛。
这股冷冷的煞气让房间似乎都要被冰冻,苏月禁不住不由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才继续道:“九弟,灵枢她在你身边这么久,你们是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她不过是识别不清自己的情感,才会误以为自己爱上白司,想着跟白司远走高飞,待到日后想起你来,定会后悔。不如我们做个商量,各出一点力,我保证不让灵枢跟白司走,让她永永远远留在你身边。”
苏墨猛然抬起脸看向她,苏月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苏月要帮他?做梦!
苏月也看清了他眼里的不信任,笑道:“我并不是要帮你,而是要帮我自己。你的目标是灵枢,而我的目标是白司。这么说,够明白了吧,九弟,咱们是各取所需。苏家与白家有姻亲,如今你和白蝉的婚事吹了,如若灵枢和白司的婚事也告吹,苏娆也出嫁了,世子妃非我莫非。”
此事,听灵枢提起过……苏墨冷冷的看着苏月,很快确认了这番话的真假。
苏月眼里近乎疯狂的表情,谁也装不出来。这女人,想飞上枝头想疯了?
合作吗?……可笑!
我苏墨需要用肮脏的手段来挽留心爱的女人?!
“她真的会跟白司走。”苏墨的沉默让苏月决定再添一把火。
苏墨突然一甩手打翻了一桌的茶杯,瓷片哗啦啦碎了一地,尖锐的声音刺穿了空气。
“这样也没用,如果她会留下,就不会选择和白司……据我所知,他们的关系亲密的超乎你的想象呢,九弟。”苏月努力不让自己的惧意表现出来,她还记得苏墨一剑割掉苏朗耳朵的那一幕,“她一定会走。你必须和我合作,才能留下她。九弟,如果晚上她回来,什么也不跟你说,你就能明白她的选择。所以,我现在也不逼你,在这之前,我把我的计划和你说说,可好?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苏墨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的动摇,他望向苏月,嘴唇嗡动:“你说。”
*
灵枢回府时天色已晚,苏墨坐在窗旁看书,长发娓娓,秀美如画。
她看了他许久,没舍得打搅他。
待锦娘送来两人的晚餐,灵枢才走到他面前,拿起他手里的书,封面上写着:“子午兵法。”
“行军打仗不适合你。”灵枢直接把书没收,苏墨也没反抗,默默的看着她的动作。
她把饭盒放到桌上,菜式一样样摆开,试毒:“吃饭。”
他点头。
都是很碎的食物,汤羹,苏墨细嚼慢咽,以免伤到未痊愈的伤口。
灵枢吃不下,就坐在一边发呆。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讲,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想清楚了,留在这里没了意义,不如跟白司入京去找姑姑。
她斟酌着怎么对苏墨开口,却直到苏墨吃完饭也没说出来。
苏墨将碗筷收在一边,灵枢道:“墨,我们去花园逛逛吧,亭子里凉快。”
他同意。
花园的湖泊岸边微风徐徐,两人坐在凉亭的木椅上,面对着湖泊和月亮,聆听着风的吟唱。
今夜光色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湖中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水波一圈圈荡漾。
灵枢烦乱了一天的思绪总算在这样的月色里稍稍松懈。
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各自思索着自己的问题。灵枢抬起脸望着皎洁的明月,良久,忽然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管今后如何,至少他们也能在同一轮明月下生活,不是吗?人总是要分别,正是因为离别,才让相遇弥足珍贵……只要他们各自都过得好,是否在一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至少,她和苏墨在一起这三年,是抹不去的记忆。她心下释然,笑了起来:“苏墨,如果几个月后你真的能开口说话,有想过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苏墨眼中清光闪了闪,过了会,摇头。
灵枢滔滔不绝:“其实我都给你想好了!我希望你将来能继承你爹的事业,有花不完的钱,富足的生活,有娇妻爱子,儿女绕膝,有可靠的兄弟,真挚的朋友,能有小小的地位就更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足以!你也知道外头兵荒马乱,政局也动荡不堪,活下去真的很不容易,从政在这个时代还是太危险。”
苏墨微微低着头,未来?她把她排除在他的未来之外,这样的未来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喜欢打理大家族这么累,可以把家业交给可靠的人打理,你就带着你的妻子、和朋友四处游玩,我们大周有很多名胜古迹,旅游胜地,还可以出海玩耍,我都没出过海唉……”灵枢喘口气,“你觉得我给你设想的未来怎么样?”
苏墨木讷的点头。
灵枢伸手一点他的眉心,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那你可要乖一点。不要离经叛道,不要堕落沉沦,不忘初心,方能得道!”
“初心?”苏墨反问了一句。
“初心,就是最初的欲望啊。”灵枢望着他认真道,“我小时候是我奶奶带大的,等我长大些的时候奶奶却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要成为一名医生,只要能为病人减少一些痛苦,也就满足了。这就是我的初心。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走,所以心里很踏实。不忘记自己的初心,人生才有目标和方向,不会迷茫,不会被诱惑迷失自己。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