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有婢女、家丁、铁卫、二夫人……这事若传扬出去……
苏夫人心头翻江倒海,却只能咽下这口气,表情缓了缓:“苏娆,你在胡说什么?”
苏娆见她神色缓解,也放缓了语气,低声:“若是三哥和九弟死了,爹爹会很生气的。娘,求您发发慈悲。”
苏夫人微微笑道:“我怎会让他们俩死。铁卫,住手吧。”
铁卫们这才从缠斗中抽身而出,立到了一边,而苏墨气喘吁吁的站立着,剑尖点在地上来支撑身体。
背着灵枢来对付五个人实在是有点累,饶是他剑术极好也挨不住车轮战啊!
他虽然是精疲力尽,一只手还死死扼着苏朗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扭断苏朗的脖子。
苏朗已经被吓得软绵绵的跪在地上,满脸是汗,表情惊恐,完全不敢动弹。
苏夫人柔声道:“苏墨,阿郎可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哥哥。把他放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苏夫人发话,苏墨非但不松手,反而更用力几分,苏朗的呼吸愈发急促,几乎要哭了起来:“娘,救我……”
苏夫人咬咬牙,心下一横,道:“这件事我不跟你追究了,把你哥哥放了吧!”
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若是这里没有外人,她才懒得管苏朗的死活。只要本杀了苏墨那小兔崽子,怎么都可以!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没法这么做,否则日后传到苏云海耳里,说她逼死了兄弟俩,她肯定会被赶出苏家大门。眼下她做出这没有办法的退让,就像是割了一块肉一样的疼!
苏夫人极力忍让给出的“不追究”显然没有获得苏墨的认可,他冷冷的扬着唇,眼睛里晃着“不屑”二字。苏夫人以为不追究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恩赐?若不是苏朗,灵枢也不至于在这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不杀苏朗,不足以泄他的心头之恨……他的手指再次用力,这一下下了狠力,所有人都听见苏朗的喉咙里发出喀嚓的声音,接着苏朗哇的一声咳出一口血来,眼睛再次开始翻白眼,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哥哥!——”
“阿郎!——”
惊声四起。
“墨!”看到苏墨眼底冰冷的杀意,灵枢出言制止了他,“我好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苏墨一愣,手的动作停了,有点疑惑的侧过脸望着她。
灵枢其实也累得很,这一次真快把她的半条命给整没了,现在她困得厉害,但是脑子还算清晰。苏墨如若在这里杀了苏朗,一辈子也就毁了,而他们也不可能离开这里,绝对会送交官府查办。就算苏墨有法子逃出去,这一辈子也别想回苏府,更别想见他的父亲。她能明白他的愤怒,却不希望他被愤怒冲昏头脑。
她勉力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里血腥味太重,我想回家了!”
他眸子里的冷意瞬间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吹淡不少,情绪也冷静了下来,片刻的缄默,他点头,手放下。
苏朗一下子扑倒在地,捂着喉咙不断的咳嗽,一口口磕出来都是血。
他的意识尚且清晰,知道是灵枢又救了他一命,他抬起脸,看见灵枢伏在苏墨耳边和他低语。
她浅笑嫣然,明亮的眼睛迷迷的看着苏墨。
两人边说边走,像是全然不处在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他们的天地里。
苏朗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动,突然脱口而出:“灵枢!”
苏墨眸子一冷,回身一剑刺出,毫不留情。
这一下极快,灵枢根本来不及制止,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呀!快躲开!——”
苏朗只感觉耳朵处一冷,耳朵像是被冰块冰住,整个的麻木了。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耳朵的位置就汹涌出大团大团的血,打湿了半张脸。
黏糊糊的液体粘在脸上,他呆呆的伸手摸了一把脸颊,摸到一手的血,低头看见一只耳朵掉在地上。
耳朵?
苏朗傻了眼,他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自己原本存放耳朵的位置,却什么也摸不到。
他终于彻底的崩溃了,失声大叫:“你割了我的耳朵!你割了我的耳朵!苏墨,你割了我的耳朵!”
仿佛像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二夫人眼前一黑,叫了一声“朗儿”,就晕倒在婢女的臂弯中,被人给搀扶了下去。
苏娆跑上去扶住苏朗:“哥哥……”她又抬头看着苏墨,满脸愤恨:“苏墨,你太过分了!”
苏墨冷冷看了这兄妹俩一眼,从墙上一跃而过,潇洒的飞身而去,彻底不再理会他们。
苏朗腿脚彻底软成了一滩泥,软趴趴往地上一倒,昏死过去。
“三少爷……”
场面陷入了混乱,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天顶,把树丫上的雪都给震了下来。
“快去叫大夫……”
苏夫人保持如常的冷静,可是铁青的脸色,微微发颤的嘴角还是透露着她此刻的愤怒和不满。
苏墨当着她的面带走了灵枢,割掉了苏朗的耳朵,每件事都和她对着干!还有唐灵枢,表面上乖巧听话,言听计从,骨子里却是和苏墨一类货,昨晚根本对她的惩罚不服气,要不怎么被苏墨带走了也不反抗一声?这两人都此留不得,留到将来,必成祸害!哪怕会惹云海不高兴,她也必须清楚孽障……
婢女杜鹃白着脸小心道:“大夫人,接下来如何处置九爷和十一娘?”
苏夫人冷冷道:“把三少爷送去大夫那止血,另外通知官府,苏墨行凶杀人,请官府派人来苏府擒拿!我们苏家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一切公事公办!”
*
苏墨背着灵枢一脚深一脚钱的踩在雪地里,几乎小跑着回到墨灵苑。
一堆人全围过来问长问短,苏墨哪有心情和他们详细汇报情况,他一个眼神,众人忙空出一条路。
苏墨上楼,入了灵枢的房间,将她平放到床上,接过阿夏递上的热茶,小心翼翼的喂给她。
灵枢喝了热茶,茶水暖心,喝下去热气涌现四肢,这才觉得身子恢复了些力气,却又咳咳咳的咳嗽个不停,开始还是干咳,咳到后来咳出来都是血,恐怕是被寒气伤到了肺腑。苏墨看着揪心,给她抚背送气,一面传入一些真气护住她的心脉,一面让徐静给她看病。
灵枢微声道:“不用把脉了。你拿笔墨来,我开方。”
徐静拿了笔墨来,灵枢写了一个方子,徐静立马捧着方子走了。
苏墨扶着灵枢躺下,就守在她床沿边坐着。
锦娘忧心忡忡的跟在苏墨身后,小声:“少爷,你是不是惹恼了大夫人?”
苏墨对她的问题仿若未闻,锦娘问了两遍,最后只能乖乖闭嘴,道:“我去看看药怎么样。”
房间里安静下来,灵枢本想合上眼睡会,可是身子发烫,胸口生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苏墨察觉了她的辗转反侧,十分紧张的盯着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的鼻尖上都是汗。
灵枢睁开眼,就看见苏墨的双眸在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她,他的双瞳里倒映着她的影,清明如水。
她一愣,脸颊不自禁飘上两朵红晕。
苏墨皱眉,伸手的抚上她的额头,紧紧注视着她:“难受?”
灵枢摇摇头,呢喃:“你突然变了个样,我有点不习惯……”
苏墨立即缩回手来,似乎有点尴尬,脸色微红。过了片刻,他道:“等你喝了药,我们离开苏府。”
“为什么?!”灵枢惊讶。
这回,苏墨一愣,反问道:“为什么不走?”
灵枢哼了一声,道:“这里是苏府,又不是周府,凭什么姓周的女人一句话,咱们就得走?你好不容易才回到苏家,是奉你父亲的命令,你父亲千辛万苦才把你找回来,凭什么因她轻飘飘的的一句话就走?”
“我不在乎这些。”苏墨的眼神有点冷,“我以你的名义买了一栋花园阁楼,我们搬过去住。”
“阁楼?”灵枢有点茫然,她压根没想过要在西河郡定居,对阁楼也没兴趣。苏朗兄妹俩欠她的一笔债没算清,怎么就能走了?而且,苏墨也没有任何理由因为苏夫人一句话就走,这苏家以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她思量片刻,道,“苏墨,我不希望你离开苏家,这里毕竟有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下个月你爹要回来了,你不想见他吗?”
苏墨干脆的拒绝:“不想!”
灵枢语塞。而苏墨提起父亲时眼神愈发冷意,灵枢突然伸手来抓住了他的手:“墨,你父亲和你的姨娘不一样,他真的很爱你。因为你的哑疾,他遍访天下名医,千辛万苦的找到我,托付我照顾你。父母对儿女的心意,是天底下最厚重的一份爱……墨,天底下只有两个人和你血脉最亲,你娘已经去了,你应该更珍惜你爹。”
苏墨冷冷道:“我不想说这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不指望他立即扭转对父亲的敌意。灵枢低声劝慰道:“那我不说。你答应我,不到逼不得已,不离开苏家,好吗?至少等你父亲回来再做决定!到那个时候,是去是留,我都认同你。”
她几乎是哀求着说话了,眼里满满的都是殷切。这辈子她体会过的唯一亲情就是姑姑,心底却时常会惦记起自己不知道在哪片天地的双亲,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亲情是多么珍贵的感情?不论隔了多遥远的距离,多少年不见面,永远不舍不弃,留在心底。苏墨如今和父亲近在咫尺,她真不希望他贸然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