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圆听得她话里血腥味十足,“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害人性命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你们不是快成亲了么,更不要行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那种事煞气。”
伊寒江压根当了耳旁风,“你若是想要柔和些的法子也行,一会和你爹说不喜欢这三个日子,要改,谁要反对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就越有嫌疑。”
卷一缘起第九十六章 吉日或凶日(三)
景故渊道,“袁姑娘可以不要把这件事传扬出去么。”
袁圆道,“可以。”就是景故渊不交代她也不会说的,她才从一桩麻烦事里脱身,绝不想又跳进另一桩更麻烦的事里,牵扯了宫廷,她这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独善其身也就算了。
袁圆将景故渊他们送出门,只见伊寒江黑着一张脸,“若是改日子的话一定会让人来告诉你,非要来不可,不然你就后果自负。”说完就掀帘子上车,坐到最靠里的地方。
景故渊对着袁圆礼数周到的微笑点头算是道别,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上车,平和的道,“你不是不信那些命理术数的么。”
伊寒江气道,“我是不信,如果日子是我挑的,就算是百鬼夜宴,群魔乱舞的煞日我也照样欢天喜地的拜堂。但现在是有人用术数来算计我呢,就算不灵验我也不愿那人以为得逞了开心得意,他开心了我就不开心了。你让袁圆保密,你是不想追究了吧。”
景故渊承认道,“我的确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能不能答应我一会在父皇面前不要提。”
她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我不愿意。”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她若是让害她的人如愿得逞自鸣得意,她就不是伊寒江了。
“为了我也不行么?”他拉过她的手,眉目间哀求之色尽现。“这本是喜事,何必让父皇他龙颜大怒,添上几件血案。你若说了,那太史令首当其冲第一个遭罪,他罪有应得也就算了,可怜他的妻儿从此就无依无靠了。”
她反问,“你也会说他罪有应得,难道让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他柔声道,“我父皇也是从宫中争斗存活下来才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即便他知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他还是做了一些事与愿违的事,他此生最不想见的就是我们兄弟姐妹间为了皇位相互谋算。”
“你这么说是你认为是你兄弟姐妹中其中一个做的了?”
“……”
“你不会以为一味的忍着,暂时表面风平浪静,就真能相安无事吧,你可不是那样天真的人。”若不是他爹正值壮年,他那些牛鬼蛇神的弟兄估计早翻了天了,一旦皇帝渐渐老去,争夺只会是越演越烈。
景故渊道,“我自小就没了娘,父皇忙于国事,奶娘婢女对我也只有毕恭毕敬,我从未体会过被人包容和体谅是什么样的感觉。”
伊寒江抽离手,“你是明着说要我体谅你包容你了,为了让我不说你倒是连美色都用上了。温柔乡是英雄冢,怎么到了我这是反过来了。”
景故渊低声笑了。
她突然问,“你觊觎你爹的权位么?”她拉过景故渊的手抚着他因常年握笔而留下的茧,想着过几日一定要研制出药来把那茧去掉,摸着不舒服。“因为你自小的际遇,倒是比别人更会忍,更能忍。你腿好了,却迟迟不说,是为了省去麻烦,还是为了麻痹对手,想着把对方一招毙命?”
他凝着伊寒江,张开五指温柔的将她的手紧紧包在掌内,轻声道,“我承认,我未必如外表那般羸弱柔善,但生在宫中留着心眼只单纯为自保,我未曾想过要去主动害人。我说过,做皇上有许多无奈,而我上半生已经很无奈了,我不想下半生也那样。”
她发狠的在他腿上掐了一下,痛得他缩了腿。“什么上半生,你才几岁?别说的自己好像就是个历经沧桑日薄西山的老头子。我会把你照顾得像彭祖一样长寿,等你一百岁的时候再来感叹你的上半生吧。”
知道她是拐着弯,许他白头偕老。景故渊笑道,“我若是老得像彭祖了,怕到时候你就嫌弃了。”
伊寒江问,“那有一日我若容貌尽毁,变成个老态龙钟一脸皱纹的老婆婆呢?”
他佯装考虑。
好啊,给他三分颜色倒是开起染坊了,又是往他腿狠狠掐了第二下。景故渊也不必刻意去演,只是这么轻轻蹙眉,便已让人觉得七分可怜,通常怜惜之情都这样油然而生了。“痛。”他轻声道。
“痛死活该。”日后他再说错话,也这么掐他。“其实你就算有问鼎之心我也不许,做皇帝**佳丽三千,你想享齐人之福,想得倒美。”
景故渊笑着,难得主动的将她揽在怀里,他耳根不由自主的红了。
伊寒江摸上他的脸,“我要检验你是否还在用美男计,以达到让我三缄其口的目的。”好在脸蛋是滚烫的,这般青涩,倒像是府里做的梅子糕看起来可口得很。
“不要和父皇说好么。”他开口道。
“下一回这样情意绵绵无声胜有声的时候,不要和我说些煞风景的话。”她在他怀里想了一会,道,“不和你爹说也成,还像过去一样,但凡你有求于我,就要应我一个要求。我们的关系虽然变了,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天底下没便宜的事更没白吃的东西。”
景故渊轻叹,“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先欠着,我想到再说。”她安静了一会,又道,“生老病死都是人力不能抗拒的,就算你爹是天子也不可能真与天同寿。你那些兄弟里头,你觉得谁最有帝王相?”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这种事现在不必讨论。”
“也不是我要咒你爹,只是这世事无常,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景故渊道,“我成婚,朝中的官员必定都会来道贺,你让袁圆来,是要让她看看这其中是否有她认识的面孔吧,你既然有怀疑,可以和她直说。”
既然景故渊看穿了,她也不隐瞒,她的确是有让袁圆来认人的打算。“怎么直说?说你生辰八字就是辰年巳月午时么?”袁圆问遍了皇都的媒婆也无所获,也只有像景故渊这种皇亲国戚,八字才不是区区一介平民能拿到手的。
“其他地方这时辰生的孩子未必只有我一个,或许是她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
她改搂住他的脖子,“那你兄弟中可有辰年辰月辰时所生的……你也不必答我是谁,我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一而再再而三凑巧的事。我查我的,你若是不高兴我查,那就想办法阻止我。或者像是刚刚那样用上美人计。”
“我与你之间也要用计谋么。”
伊寒江笑道,“敌人之间用计谋那是生与死的较量,情人之间用计谋那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征服,怎么一样?相敬如宾的生活那是一碗井水,虽然解渴但淡而无味。既然我有琼浆玉露能喝,为什么还要喝井水?”那不是犯傻了么。
卷一缘起第九十七章 吉日或凶日(四)
景故渊笑道,“总之我说不过你。”
马车通行无阻进了宫门,行到一处便停下了,按宫规是不能再进去。伊寒江推着景故渊沿着湖畔走,盛夏的莲香远益清,亭亭净直,接天莲叶无穷碧,倒是留住了伊寒江的步子,也不枉费人间芳菲的景致。
景绵衍和一女子站在湖畔谈笑,看到他们后,徐徐走了过来。那女子轻摇着罗扇,十指上都抹了丹寇,衬得肌肤白嫩赛雪。“真是好久不见了,故渊。”那语气像是一别就是匆匆数十载,好不怀念。
话一出,伊寒江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景故渊上头只有两个姐姐,一个和亲去了,剩下眼前的这个该就是叔叔提起过的五皇女,嫁给中书令林邈的那个。
景故渊笑道,“年前才刚和五姐见过。”
景乔佯作薄嗔,“你也会说是年前,都多久了,也不见你主动来我府上走动。”
景故渊道,“五姐知道我身子向来不好,平日也是逐不出户。”
景乔关心道,“看你气色倒是红润了许多,不像是以往面无血色,也亏得宫里头的太医没白领粮饷。”
景绵衍道,“你就会说故渊,你又何尝去其他兄弟姐妹府里走动过?以前没出嫁时就有够懒散了,出嫁了以后是更懒。消息也不灵通了。”下巴朝着伊寒江的方向微微努了努,“故渊的身子已是由伊姑娘调养了。”
景乔罗扇遮住半张脸,眸里含笑,“上回安儿的百日宴我没出席。后来听秋雨说你身边带了个漂亮的姑娘,今日入宫又听说你就要成家立室了,我还吓了一跳,想着究竟是怎么样的天仙才让你动了凡心。”她看向伊寒江,“就是你身后的姑娘吧。”
伊寒江应酬的笑了笑。
景乔细细打量,赞道,“我原以为皇都城内里的美人就属孔濂溪最是五官精致,想不到这美人也应了那句,人外有人。难怪故渊一向兄友弟恭,这回却是和大哥二龙夺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