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身不由己。”他幽幽叹息。目光萦绕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上,上头的飞龙腾云驾雾雕刻雕得是多么的栩栩如生,他又倒了一杯酒。“不晓得如今四哥是否还愿喝我倒的水酒。”
景绵衍接过那杯桂花酒,一口饮尽,“你既是喝了酒就表示答应了四哥了。”
景故渊面上沉痛,哀伤之色在深邃的眼中荡起,盈盈间景绵衍记起年少时。他送给故渊一只黄莺,结果那只鸟儿被关在笼子里失了自由郁郁而死。那时故渊看着那只死去的鸟儿就是这样的沉痛。
父皇说他心慈。心永远比他们要柔软,他却是觉得这种人在宫中会过得很艰难。
景绵衍感觉有什么自嘴角溢了出来,打在他那身威严的龙袍上,他低头,瞧见那金龙的双目有血在蜿蜒而下,好似血泪一般。
他伸手摸自己的嘴角,指尖都是鲜血,难以置信,“你,竟敢……”
耳边只响起父皇生前的话,故渊是最心慈的,最心慈的……景驰拓对他做尽那么多坏事,他始终念及兄弟情谊放他生路,可见这个人心软不是做大事的。他一直是这么笃定的。
景故渊指上的火珀戒指闪着暗红的光泽,伊寒江方便才是看见他举杯时摸了摸戒指才噤了声。这酒是景绵衍吩咐亲信倒的,又是亲眼见景故渊喝下去,他怎么会想到呢……
“御医。”景绵衍想高声呼喊,嗓子却是想被东西堵住一样,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
景故渊道,“我会好好教导景麒,至少不会让他走你和父皇走的老路。”
陆庭淞和景驰拓自外边走了进来,陆庭淞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在恐惧中慢慢失去意识的皇帝,“罗通已经是把看顾昂儿他们几个的侍卫悄悄控制了,文臣那边有辛桓在安抚。相信那些人也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伊寒江回想皇帝有意让景麒领走昂儿他们时,景故渊在她手心里些了一个信字,她才会一言不发,听之任之。她只是没有料到景故渊早就事先安排了一切。
景驰拓抽出腰间的剑想上前给景绵衍一剑,景故渊却是阻止,“他此后会如同废人,放过他吧。”
景驰拓看着景故渊道,“我不是帮你,只是帮自己和婉容而已。”
景故渊闭眼,血的腥味让他感觉不适,他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皇上在流放的时候已身染恶疾,夙兴夜寐操劳过度以至病情加重,宫中御医速手无册,实在无力再执掌朝政,决定传位给唯一的子嗣,择吉日由景麒继位。”
PS: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会争取今天发完的
卷四完结第四十九章 结局(下)
两年后,陆家喜宴上——
孔公晏先是朝着陆名梵恭贺,虽是做不成亲家,两家情谊还在,倒也真心为陆家高兴,同时看着喜气的喜堂又是羡慕。
陆名梵笑道,“要羡慕也该是我羡慕你吧,都有三个曾孙了。而我要抱到庭淞的孩子却还不晓得要等多久。”
寒江也就罢了,反正嫁给了王爷,自有王爷去管束。孔公晏烦的是——朝着身边吃着花生米的伊北望瞪去。
伊北望接触到了杀气,人家成亲是人家的事,总不能要他跟风随便在街上拉一个女人成婚吧,他摆摆手,笑嘻嘻道,“我比庭淞还小几岁,不急。”
“你能和庭淞比么,庭淞如今已有三品的官衔,你呢?不是在酒馆生事就是在大街上瞎闹。”花白的长胡子随着没完没了的教训动来动去,搔着坐在他怀里的景昱的脖子,景昱觉得有意思,转身一把抓住他的胡子,疼得孔公晏告饶。
伊北望偷偷朝着侄儿做了一个好的手势,所谓一物克一物,老的克大的,大的克小的,小的又克老的,“舅舅赏你一根鸡腿。”
景昂穿着竹叶绿的小褂,身形灵巧的在满堂宾客里穿梭,他跑到伊寒江身边,笑道,“娘,堂姑姑好漂亮。”
陆名梵听得他说话讨喜,随口问了一句,“有多漂亮?”
景昂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陆名梵见他不过五岁,却是思维敏捷,笑着赞道,“长大了只怕是了不得的人物。”
孔公晏骄傲道,“王爷教得好。”
伊寒江翻白眼。是啊是啊,反正孩子的优点都来自景故渊,缺点都来自她这个不争气的娘。也不想想没她的十月怀胎,哪来他这三个宝贝曾孙给他逢人就炫耀。
孔公晏问,“晏儿呢?”
伊寒江享用着酒菜,吃得满手都是油,漫不经心道,“上茅房了。”
孔公晏苛责道,“外头这么黑,你让他一个孩子自己去。”
当然不是。他没看到景故渊的位置也是空的么,“他爹跟着呢。”
“这种事怎么能让王爷去做,你也好意思就坐在这顾着吃。到底有没有一点做娘亲的自觉……”
唠叨完伊北望又轮到她受荼毒了,最近性懒,实在不想和他吵。拉起桌布擦干净手,没好气道,“得了。我去找他们行了吧。”
孔公晏闻言这才满意,让景昂坐了她的位,又是殷情的给手短的昂儿夹菜,得昂儿甜甜回了一句谢谢曾祖后,笑的一脸的皱像是朵菊花一样。
真是越来越受不了这老头子。
向个丫鬟问了路,出了外头直走到长廊尽头。陆庭淞一身大红喜服。胸前的大红花已是取下,被他抓在手里。
伊寒江笑道,“还没恭喜你呢。”任他之前对景屏影表现得多么冷淡无意。到最后和他共谐连理的还是这个对他纠缠不放锲而不舍的小郡主。
陆庭淞凝着她,那一身的邪气还和初见时一样,委实不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已到了成家的年纪,没法子和北望一样拖延。就只能顺爷爷的意了。”
是他老兄娶妻,说得这样不情愿倒像是为他爷爷娶的。“好好的对屏影吧,别让她像孔濂溪那样。”
“你和故渊要离开了么?”
皇帝年纪还小,虽然登基为帝了,但练武习文还是一日不可荒废,这两年来不论刮风下雨,景故渊总会每日进宫给他说两个时辰的为君之道。
他昨日入宫要和景麒商讨今年科举的考题。却是听到景故渊辞行的事。
伊寒江道,“是啊,回南蛮去。这里不是有句话么,叫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那是我的家乡,适合我,更适合故渊。”看在他是新郎官的份上,就和他多聊几句吧。
陆庭淞凝着她,他知道有的话只适合深藏在心里,永远也无法见光。“还会回来么?”
她不见得喜欢这里,但这里有她和故渊的亲人,终归还是不能完全的放下的,“老头子过寿的话会回来。”还有景麒、景乔他们,若是一去不回,这些人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
“伊寒江,我……”话说了一半。
景晏忽然的像只兔子从茂盛的草木中蹦了出来,“娘。”他顽皮的跳了起来抱住伊寒江的腰,顺手想勾她腰间的玉佩。这孩子最近看中了这块羊脂玉佩,总是想尽各种方式讨要,撒娇耍赖,用偷用抢都试过了,偏伊寒江就是不给。
陆庭淞往她身后望去,似笑非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无欲无求好似九重天外“仙人”的那个人么。只用笑掩盖了遗憾,诚意道,“你和故渊保重。”说完回去招待宾客。
伊寒江头也不回,把景晏抱起,“下一回藏记得藏好些,衣摆露出一大截来,想不发现你都难。君子不是不应该偷听别人说话的么。”
景故渊拨开枝叶,微笑的走了出来,“只是碰巧经过听到了而已。”
景晏朝着父亲摊开手,“晏儿乖,爹,糖。”
将这些词一个个连接起来,便知道是景故渊用糖贿赂了孩子,让他出来搞破坏,“你倒是越变越小气了,不过是和他聊几句,人家今天大喜呢。”
景故渊一脸听不明白的模样,反正他装傻的本事和他忍耐的功力都是一等一的高强。伊寒江抿抿嘴,“我要告诉给女儿听,她爹是个小气鬼。”
她装出抱怨的样子,走了几步果真不见景故渊跟上,心里默数了三下,回头见他呆呆傻傻的站着。要憋着不笑,其实也挺难的。于是催促,“还不快走,回去晚了,那道干煎蒜子大虾就没了。”
景故渊反应过来,一改儒雅笑得傻里傻气的跟上,温柔道,“晏儿还是我抱吧,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特别想吃的没有,但特别不想吃的倒是有。回到山上我可绝对不会碰我爹做的菜,你那万卷楼里应该也有菜谱吧,记得走时都装到车上。外公不喜欢外人,只好有劳我的好相公,趁着这几日跟府里的厨娘多学学,最好能练就好厨艺,日后我和孩子三餐都要依靠你了。”
景故渊对她千依百顺,自然没有异议,只笑道,“若又是男孩就叫易吧,人若是能过得简单也是福气。”
伊寒江摸着自己的肚子,“什么儿子,我说过这一胎一定会是女儿。”她眨眨眼睛,伸出尾指,“要不要打赌?你若是输了,就罚你以后每一日都要对着深山老林喊生生世世和我不离不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