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那猜到是谁下毒么?”
颜安道,“在我看来每一个皇子,甚至和那些皇子有利益牵扯的官员,都能买通近身的侍婢下毒。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查也毫无线索,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保王爷周全,只是可恨那些人即使王爷身有残疾都不愿意放过,要赶尽杀绝。”
她摸摸下巴,“所以那次山上遇见他,他果然是被人追杀?”
颜安点头,“求姑娘把王爷的腿治好,即便是要我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甘愿。”
蕊儿不愿意回王府,硬是要和她留在客栈。不让她留,就梨花带雨。伊寒江想说开多一间房吧,店小二却说已经是客满了,蕊儿笑笑,说晚上趴在桌子上睡就成了。
趴着?趴到明天她也腰酸背痛,反倒要她来伺候。
伊寒江瞄了一眼床铺,好在蕊儿娇小,还能挤下两个,可这么热的天,老实说她还真不想热上加热。搬到了客栈,不再是呼喊一声,就有享用不尽的冰块。“睡我旁边好了。”
蕊儿摇手道,“不用了姑娘,我趴在桌子上一晚就行。”
伊寒江斜眼过去,“就连景故渊都能和颜闯同桌吃饭,你是说我不如他是不是。”
蕊儿紧张道,“不是。”
“那就睡在内侧,放心,我喜欢的是男的。”她真觉得给自己揽了包袱,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一年半载,或许不到,她就忍不住扔了。“你过来找我,王府的人知道么?”
“王爷知道,还叮嘱过好好照顾姑娘,走的时候还给了我银票。”蕊儿突然想起,从怀里拿了银票递给她。
伊寒江盯着。
那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绝交,就是互不往来了,就算遇到也不瞅不睬招呼不打,她都决定不管他死活,不治他的腿了,他送银票过来做什么。
蕊儿小声劝说道,“姑娘,其实说一句对不起很容易的。”
伊寒江皱眉,没好气道,“你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就认定是我不对么。”
蕊儿不敢再多话了,怕惹得伊寒江不高兴会赶她回王府。过了一会,又见伊寒江面色没想象中的糟糕,又壮起胆子试探道,“王爷他,病得很重。”
她躺下道,“他活该,让他骂我骂得那么大声,从小到大我爹娘都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
蕊儿眼里含泪,伊寒江奇怪道,“我又不是骂你,你干嘛又哭。”
蕊儿同情道,“只是听姑娘说起爹娘,我也想起我已故的爹娘了。但我也算好了,听说王爷连亲娘的模样也没见过。”
她心里想到,他娘生下他就死了当然没见过面,他还有个爹,不过有和没有也差不多了,因为他爹心里江山社稷最重,而景故渊那人,也不去争宠。
“你嘴上说来服侍我,却是一直在给景故渊说好话。”也不知道是收了府中哪些人的好话,估计都是想她回去给景故渊医治。
蕊儿怯怯的道,“姑娘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伊寒江吩咐道,“不许再提他,我要睡了。”
“哦。”蕊儿吹熄了蜡烛,乖乖躺到床的内侧,房间里一片寂静,就在蕊儿以为伊寒江睡着了以后,却听到她问起,“你离开王府时,景故渊还有说别的么?”
“没有了,只让我好好照顾姑娘,说若是有事情发生,就到王府报个信。其实王爷有过交代,他的话,让我不必说给姑娘听,但我不敢瞒着姑娘。”
她不再说话了,蕊儿闭目休息不久进了梦乡。她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都是那该死的瘸子。
夜深人静,她起身换鞋出门。在王府门前晃了一会,却还是选了翻墙进去,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景故渊的房,颜闯不在房中守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心里想到,要是自己是刺客,要下手,现在是轻而易举。
“救我。”景故渊呓语,睡得极不安稳,甚至惶恐的模样,想来是做噩梦了。平日里见他老僧入定似的,像死水击不起涟漪,难得见他害怕,伊寒江又是多看了一会,当得罪她的惩罚。
“救我。”他唤的越是急促了,一头的冷汗,手握拳,牙咬住唇咬出血来。
她开始觉得不对头了,“喂,醒醒,喂。”她使坏的拧他的脸,手带了狠劲要报仇雪恨,终于是把他痛醒。
卷一缘起第三十六章 冷战(四)
他睁开眼,却还是恍然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视线触及她的出现,坐起来抱住她发抖,像是个孩子。
她想想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做噩梦是个怎么样的反应?好像也是会大吵大闹,不敢再睡,然后她娘会温柔的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不过景故渊没她这般好的福分,做了恶梦不知道有谁去哄。
他长发披在后,她叹气,轻轻拍拍他的头,像是摸到上好锦缎,手碰着头好像不使力控制就会往下滑到发尾腰际的地方。她改轻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她才十八,却是在做大娘的行径,在哄孩子。
等他平复不再发抖,她才把他推开,问道,“好些了没?”
他点头,已是平复,“谢谢。”
“不是说不和我说话了么。”
听到她故意这么说,他也别扭起来。
她拿出一颗药丸,景故渊目不转睛,她口恶声恶气道,“能把你毒死的毒药,不敢吃就算了。”她看着景故渊拿过咽下,又道,“我来是因为忘了东西在你这里,我拿了就走。”
他头扭一边对着墙,好像不对着她说话,就不算是违反自己的话。“你模仿朝廷大员的字迹写了试题贴在城门,这事已经有人上报,我父皇已是下令刑部的人彻查,不要在轻举妄动了。”
老头子都要放出来了,她还“轻举妄动”什么。“没有什么和我说了么?”比如拿他为什么高烧的原因和她邀功。
他轻声道,“我让颜安不要去找你,显然是他没做到,他的话你不用在意。当成耳边风就成了。”
沉默蔓延了。
她一直当他是软柿子,随便摘了,扔到地上踩上几脚他也不会反抗,只会笑的像个傻子。但这次却是真的和她打了冷战,不知道为了青梅竹马,还是为了那个孩子。
如果是为他那青梅竹马,那她只能说这傻子是个长情的傻子,人家琵琶别抱了,他还念念不忘那份旧情。如果是为小孩……
他的唇干涩的像是龟裂的地,她怀疑是不是一场发烧把他体内的水都蒸干了。她倒了水,态度不善的递给他,眼睛盯着窗外。“那孩子,我会治好的。”
他愣了一下,知道指的是婉容的女儿,他抿了小口水,斯文的喝着,慢慢道,“宫里的人为了权势什么都能拿来利用,亲情可以利用爱情也可以利用,我内心抵触,可身在泥沼里说要出淤泥不染谈何容易。我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懦弱,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又不想改变自己就和父皇要了这所宅子把自己圈禁起来,我想至少在我的天地里,我的生活可以是简单而透明的。”
他轻叹,“我其实不是气你,只是我努力的逃避,却被你硬是拉回现实,我怕又是要去面对那些,说到底我是气自己没用。”
她没好气的反问,“你才知道自己没用么?”
他垂头丧气,那么一场噩梦让他脆弱,他烧的难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清醒,只是从一场梦过渡到了另一场梦。
他笑着,坦白道,“你说我与兄弟姐妹不同,他们没有父亲疼至少有母亲疼。以前我就常想若是我娘没那么早离世该多好,就算只是陪我一天,也能在我年少还能行走的时候抱抱我,让我把那感觉铭记下来。”
她摸上他的额头,果然是烧得厉害,若是打个鸡蛋上去,或许能煎熟了。所以会神志不清楚了吧,居然会把心刨开老实的说自己的感受。
她主动抱他,像刚才一样拍拍他的头,拍拍他的背,“你娘和我一样都是女的。”
“我知道。”他轻笑,感受她的体温,“像是寒冬腊月里盖着被子一样暖和。”
是么,可她觉得好热,抱着一个发烧的病人更热,她更想抱冰块。“娘没了,你以后会有妻子和女儿,抱她们也一样的。”
他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发鬓,弄得她耳朵很痒。让她想起了家里会撒娇的小狗,连心都跟着微微的犯痒。
“你刚才梦到什么?”她好奇。
他害怕的收拢手中的力道,伊寒江像是感觉一条蟒蛇爬上身子,差点没把她勒死。
“梦到我中毒那日了。我难受得好像要死掉,寝宫里不见服侍的宫娥,我努力的往外爬,想爬到外头求救,却是到了门槛处再也没有力气了,迷迷糊糊之际好像看到有人经过,那人穿着白色的鞋子,上头用银线绣了图案。”
她追问,他现在像是乖宝宝,有问必有答。“然后呢?”
“那人把门关上了。”连同屋外的阳关一道慢慢合上,把他永远缩在了黑暗里。
“没看到脸么?”那才是重点啊,光看到鞋子有什么用?总不能让他找鞋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