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瞪着她道,“你以为朕要与你说的只是这事么?罚你那是皇命,你自当是要完成的。但朕与你算的却不是那一笔。”
伊寒江挑眉,那是哪一笔?这皇帝处处看她不顺眼认为她从说话到举止无一不需要改造的,一句她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得罪他,但她想得最近的一个理由就是没完成抄写完女诫就走大大扫了他颜面。
景故渊笑道,“如今我已经回来,也算是一家团圆,父皇看在寒江为您添了一个孙儿,不晓得可不可以原谅她之前种种?”
皇帝皱眉,“你再不好好的教她,以后她还是这般有了一点点口角一不高兴说走就走,难道还要你每回都追去求她回来么。”
她闻言便是晓得景故渊没把实情都说了,他爹似乎是以为他们夫妻吵了架,她一怒之下才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投靠。
卷三缘深第四十七章 抢夺(一)
“朕本来是不同意故渊去那种蛮荒之地找你的,尤其他还说不带任何侍卫要孤身前去。他为了说服朕居然绝食好几日将自己饿得只剩下皮骨,当时御医说他若是再不进食熬不过了……”
满意的看到伊寒江面色变化,他就晓得故渊太过为人着想,不想伊寒江担心必然把这一段给隐去了。但若是不说,伊寒江又怎么会晓得故渊所做远非她能想到才换得她今日回来。
“他心里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朕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却是一连几次损了自己的身体就为了帮你,你若是再不晓得如何好好为人妻子,下一回即便故渊再是这样以死相逼,朕也会下旨让他休了你,明白了么?”
她怔了一会,并不是震慑于皇帝所谓君无戏言的胁迫,且要她此后对景故渊好也算不得什么威逼,那是出自真心的想对他回报一腔的厚意。
她是怔于他曾经用过那样偏激的方法,虽是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求死,想起在南蛮第一眼见他他有多清瘦。她还以为两人太久没碰面,他心里记挂难免吃得吃了才会瘦了些。
他居然绝食,若当真是如御医说再不进食熬不下去必然是到了严重的地步,他来找她之前到底是有多羸弱。
亏得她问起他爹怎么会放他一人来南蛮,他却是用了别的说法来搪塞。
景故渊柔柔的笑,小声道,“都过去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还因祸得福身子比从前的健康了不少。”
她唇瓣抿了抿,他越是说的淡然仿佛不过是小事,她就越是觉得当初吃的苦头不是一般的轻。她再如何,也不想他用这种方式去真的自伤,但晓得他愿意为她豁出命去,她又是开心。
左不过女人便是如此矛盾,总觉得肌肤相亲才会了解感动到何种深度才会恨不得现在把他蹂躏到骨子里的极端。若是在府里她听得满心的感动便早就将他吞进肚子了。
皇帝见她沉思不语只当让她好自为之。便让张敬去请慧妃带景麒过来。又是低头去弄景昂小衣服上的领子,便见孩子仰了仰头嘴皮子蠕了蠕,逗得皇帝哈哈笑着,“瞧这聪明劲,日后一定能成大气。”
慧妃拉着景麒前来,景麒见到他们面露笑容。想要挣脱慧妃的手,却是见慧妃摇头,他只能扁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直等到皇帝让他们平身,慧妃这才笑道,“你们迟迟不回,我还想着明日要去给你们去求个福,倒是张敬来报喜了。说你们现在人已在皇宫里,难怪我说怎么一早便是听到喜鹊在叫。”她走到皇帝身旁,注视着景昂,喜滋滋道,“这孩子长得精致,臣妾忽然便记起故渊还在襁褓的时候了。皇上,可否让臣妾也抱抱。”
皇帝正是抱的兴致浓烈的时候,只与景昂大眼对着小眼。打起童趣与这还不满周岁不懂人事的孩子说起话来,他笑道,“等皇爷爷再抱抱,其他人要抱你可要等等。”
慧妃笑道,“许久没见皇上这样高兴了。能哄得龙颜大悦也是功劳一件,后宫的妃嫔就算是想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呢。”
这话伊寒江听得不舒服。慧妃说话从来是恰大好处,难道不晓得这样的歧义极容易让小气的她往偏地方想么,伊寒江也笑,“是啊,就算要谄媚奉承也要看别人是否愿意让你讨好,否则赏给白眼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慧妃呵呵笑道,“寒江你还是一张利嘴。”
景故渊朝着景麒招招手,“麒儿过来。”景麒又是偷偷瞅了慧妃一眼,慧妃慈祥一笑,他这才走到景故渊面前。伊寒江蹙眉,何时景麒要这般看人脸色了,完全没了孩子的无拘无束,倒是十足十的扯线木偶,慧妃扯一下他才能动。
景故渊抚了抚景麒的头,“一会就随叔叔婶婶回府吧。”
伊寒江则蹲下捏了捏他鼻子,“今天一天不论你想吃多少糖葫芦都随你,高兴么?”
景麒还是扁嘴没想象中咧嘴大笑甚至跳起来欢呼。慧妃朝皇帝福了福身子,温婉道,“臣妾正有一事想求皇上。故渊不在的日子,景麒留在宫中由臣妾照顾,相依相伴,实在是舍不得他离宫。如今故渊为人父,要他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怕是他忙不过来,不如让臣妾代为抚养麒儿。纵邢常年离宫在外,有个孩子童言童语聊聊日子也比较有意思,皇上以后要见景麒也方便些。”
皇帝抬头看了景麒一眼,“你说的朕也有想过,只是故渊已是照顾了麒儿很久,若是又要换人抚养……”
景故渊温文道,“儿臣答应过四哥会好好教导景麒,绝不会假手于人,又怎么能推卸掉责任。”
“不过是从湛王府搬进宫里,若是麒儿想念故渊了,我也能让人送他去湛王府小住几日,来往并不妨碍。”慧妃笑道,“绵衍是希望自己的孩儿得到好的照顾长大成材。故渊你也是我一手照顾长大的,我为人如何?对你又是如何?景麒是皇上的亲孙儿,我自然不敢懈怠,照顾他必定如当初照顾你一般的用心。”
伊寒江冷笑,用心,怎么会不用心呢,她是太用心了。她把景麒拉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我问你,你还喜不喜欢冰糖葫芦?”见到景麒又是偷偷想扭头,她抓着他小脑袋瓜头固定住,“你不是曾经说要做大将军么,问你喜不喜欢冰糖葫芦你都不敢答还做什么大将军。”
小孩子最是好骗,何况他这个年纪也已经能听得出话里的瞧不起,仰脸就道,“喜欢,麒儿喜欢冰糖葫芦。”
伊寒江道,“分开这么久见到我们也不会喊人了,你是讨厌你叔叔了,不想和我们一块回去了么?”
慧妃道,“宫中难免要学些礼数,他虽年纪小但凡事总要从小学起的好。皇上你瞧,麒儿是否有当初故渊温文尔雅的身影,我还记得故渊也是六七岁的时候,宫中礼数都是规规矩矩的做足,谁不夸赞他懂事的。”
怎么什么都拿景故渊来做模板,非要把每一个人都塑造成他那模样才叫养育成材么。伊寒江道,“每一样都循规蹈矩哪里还会有突破,史书上记载的大英雄大豪杰哪一位是因为循规蹈矩而出名的,先不论文采武功是不是一等一,至少也该有些男子脾性,凡事都要看过别人点头摇头才应答的又能有什么出息。”
慧妃垂眸做委屈状。皇帝听得她的挖苦,不悦道,“你教坏了故渊还不够么,少拿你的歪理来教坏景麒。”
景故渊柔声问道,“麒儿,你不想和我们回府里么,真的不想和叔叔一块生活了么?”
景麒摇摇头,眼底有委屈有失落也有渴求,孩子不高兴就该单纯不高兴闹别扭撒泼打架顶嘴才对,真是不晓得他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层次分明的情绪。伊寒江问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慧妃微微动怒,而她的怒并不过态,凤眼眯起,发上金步摇的垂珠贴在她的眼角,显露她的不悦。“麒儿身份尊贵,宫里头谁敢欺负他。寒江你这话可是陷我于不义了,难道是暗指我会害皇上的孙儿么。”
伊寒江笑道,“娘娘是菩萨心肠的人,我怎么会是在说娘娘呢,只是宫里人多了人心隔着肚皮,什么心肠的都有。就如花园里即便是姹紫嫣红,也总有一两朵是挨虫蛀了没被人发现的,我是怕他挨了哪个奴才的欺负。”她捏着景麒的鼻子道,“说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你若是不说,以后我见你一回就喊你一回胆小鬼了。”
景麒低眼看了鞋尖一会,便是抽噎道,“叔叔婶婶有了弟弟,以后是不是就不疼麒儿,不想要麒儿了?”
只记得她怀孕时景麒还很是高兴的说要把自己喜欢吃的都让给未出生的孩子,若是没人嚼舌根,他又怎么会往偏了想呢。
景故渊轻声诱哄道,“叔叔最疼麒儿,有没有孩子都一样的疼,是谁与你说这些的?”
景麒揉揉眼睛,泪珠在就挂在眼角,“麒儿听到的,扫地的宫女说麒儿没爹没娘,叔叔可怜麒儿才会对麒儿好,如今叔叔有弟弟了,只会对弟弟好了。”
皇帝雷霆震怒,“岂有此理,是哪一个这么大胆乱嚼舌头,天家的事也是区区一个宫女能当闲话聊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