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管家怯生生的猜想:“是不是金瓯手脚不干净偷了您的东西。我以前也发现了,他没事爱在庄子上闲逛。但他爹,您要相信老奴,绝对是个老实人。”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把人叫过来,你就去!”
牛管家发现这位四少奶奶的脾气令人捉摸不透,好的时候,可以随意放下人走,不好的时候,逮谁训谁。牛管家不敢再替曹家父子争辩了,乖乖的道:“老奴就去。”
等牛管家走了,采筝问鸣绯:“少爷去哪里了?”
“跟几个小厮去后山玩了。”
采筝放心的点点头,丈夫去后山玩,短时间内不会下山回来。他不在庄子上,她做事不用太束手束脚的了。
待了一会,有人来报,说牛管家递话来,把人带到了。采筝带着鸣绯到了后花园,让她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进来。自己则沿着小路往里面走了。
牛管家身边站着一个老老干干的男人,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沟壑足可以见证他这辈子所吃的苦。
他年岁很大,两鬓斑白,佝偻着腰,见了采筝,把腰弯的更低了:“请少奶奶安。”
牛管家道:“少奶奶,人带到了。”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采筝摆手。
牛管家没想到少奶奶真的打算单独审问曹老头,有些担心:“您不需要帮手吗?”
采筝冷声道:“我只问话,又不上刑,要很么帮手。”牛管家在采筝冷冷的注视下,捏了把汗,弯着腰退下了。
等牛管家走了,采筝在凉亭中的石凳坐下,上下打量曹老头,他实在太老了,根本不像金瓯的父亲,简直像他祖父的祖父。
两人所处的地方在后花园偏僻处,四周是高高的树木和丛丛花草,并不容易被人发现。采筝静了静心神,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曹富贵。”他嗓音也苍老的不像样子。
看他的样子,差不多没几日可活了。采筝道:“不用弯腰,站直了说话吧。”一般叫富贵的,往往穷的不像样子。
曹富贵道:“我是个驼子,挺不直。”
是个驼背,这样的人,在乡下,若是家里穷,更难讨到媳妇吧。采筝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道:“你儿子曹金瓯,告诉我一件事,我不信,找你印证一下。”
曹富贵眼神晦暗的看向采筝,满满的全是恐惧,他抖着声音道:“他、他说什么了?”
“哼,你怎么不问他一个哑巴怎么会开口?”采筝冷冷的道:“他跟了我什么,你也不会没有头绪的吧。”
曹富贵唬的浑身颤抖,竟双膝一软,跪到了采筝面前,良久才道:“少奶奶,您别信他胡说,他是个呆子,满嘴说胡话。”
“有装哑巴的心机,会说胡话吗?”采筝厉声道:“我问你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问你,金瓯的亲娘是宁安侯府的丫鬟吗?”
曹富贵咳了几下,自知隐瞒无果,艰难的点点头:“她说自己是。”
“叫枳云?”
“反正她自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曹富贵道:“家里穷,到了四十多岁才在攒够钱买了个媳妇生娃……那婆娘性子烈的很,打了不知多少次,还是要跑。她见过大世面,哪里肯跟我这个庄稼汉老实过日子。生了金瓯,以为她收心了,结果还是跑了。”
“你觉得她跑到哪里去了?”
曹富贵沉默了,干裂的嘴唇嚅动了许久,才哑声道:“她一直说,她给侯爷生了个儿子,她要回京城认自己的儿子。”
他的说辞与金瓯如出一辙,但采筝想要更详细的:“哪个侯爷,生的哪个儿子?”
“宁安、宁安侯……”曹富贵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咳声,上下不接下气的道:“她说,自己的娃被夫人抱走了。我们后来进京,打听到侯夫人只有一个嫡子,想来就是……您的……”说到此处,他因为害怕,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的恐惧换来的却是采筝的冷笑:“我的什么?”
“……”曹富贵不敢再说下去了,话锋一转:“少奶奶饶命啊,我们是不信的,从来没信过呀,金瓯的娘卖给我的时候,脑子早就不好了,她说的全是疯话啊。金瓯年纪太小,不懂分辨,他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不怪他啊,都是那个疯婆娘的错。”
“哼,你们既然不信,那么跑到这庄子上做什么?”她冷然质问道。
“……我们只想找到他娘的尸骨,背回老家。等我死了,跟我合葬,我花了一辈子的钱买了个老婆,不能死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呀。”曹富贵字字泣血:“她跑回京城,肯定惹怒了侯爷,被打死了,随便埋了。我们就想混进来,偷偷找到她的尸骨带回老家,真的没旁的想法了。”
假如就像他说的,仅是为了妻子的尸骨,真是悲哀到极致了。采筝道:“可曹金瓯可不这么想,他开口求我,让我带他认亲呐!”
“全怪他娘亲,自小就跟他胡说。我下地干活,顾不着管他们,他们越来越不正常了。少奶奶,您别跟一个疯孩子计较了,饶过他罢。他还小,真的不懂事,他想娘想疯了,才会这样说的。”
“你不用怕,我知道曹金瓯脑子有问题,才来问你的话。”采筝道:“我信你的,两个疯子的话,我不会信的。金瓯现在关在柴房里,我没打他,以后也不打算对他用刑。”
“谢少奶奶,谢您宽宏大量。”
“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了。”采筝道:“不过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的棺材本了。”斜睨曹富贵,又道:“你领着你儿子回乡下,永远不要再踏进京城。至于,枳云的尸骨,你们恐怕找不到了,府里的丫鬟,死了的话,一般烧了填井,尸骨早找不到了。”
曹富贵摇头道:“我们不找了,再不找了。我活不了几天了,只想有人在床前给我尽个孝心,送个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什么都不要。”
“不要急,你这么大岁数了。如果枳云真的是在庄子上不见的,是我们对不你不起,欠你个媳妇。你大老远的来了,哪能让你们再辛辛苦苦的上路呢,我找个人送你们回去。”不派人看着,她可不放心他们。万一出了门,直奔衙门,那就麻烦了。
曹富贵哑声道:“谢少奶奶,谢少奶奶。”
“你回去了,什么都别说,明个,我就让金瓯回去见你。”她道:“然后派人送你们回乡下。”
“是,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永世不忘。”曹富贵道:“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金瓯,让他清醒,让他明白!再不敢来京城半步。”
“好了,你下去吧。”
曹富贵佝偻着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的往花园外挪步。采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发有底了,这是个老实人,年岁也大了,看样子,也没几个月可活了。
再说,他们就是嘴上说说,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不足畏惧。
给一笔银子,打发回乡下算了。
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曹金瓯想认亲,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富贵么,现在给他银子,让他过上几辈子过不上的好日子,他必然会妥协。
其实,采筝嘴上说不信他们的话,但内心中却冥冥中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因为金瓯的模样,真的有那么一点像郁枫。这才是她担心的,她终究不是个狠毒的人,没法做到杀人灭口,尤其那个人可能是郁枫同母异父的兄弟。
她能做的,只能是湮没这个秘密,给这个兄弟一笔钱,让他做个跟宁安侯府再无关系的陌生人。
等曹富贵走了好一会,采筝才踱步出了花园。
在等待燕北飞到来的时间,采筝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但为了不让丈夫发现她的异常,她努力的时刻保持微笑,一副快乐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崩溃了。
丈夫可能不是嫡子,可能是个丫鬟的私生子,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丫鬟还跟一个又老又丑的乡下老头生了一个弟弟。
郁枫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他已经痴傻了,再失去嫡子的身份,他几乎没法过活了。
晚上想到这里,采筝鼻子一酸,紧紧伏在丈夫怀里,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要打发了这两个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郁枫迷迷糊糊间听到妻子这句话,便假作浑然不知,翻了个身就势搂住她。
他回到庄上,正在逐渐拾回记忆,等到他把一切都想起来,揪住那个想害他的人。太平的好日子便会到来了,他会好好读书,登科入仕,与她白头偕老。
采筝咬紧牙关,给自己鼓劲,一切都会过去,他是嫡子,他们会继续过这样安宁的日子,然后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一夜没合眼,心里牵挂着事情,她坐立不安的等燕北飞上门。用过早饭,传来令人欣喜的消息,碧荷带着燕北飞回来了。
郁枫又去后山玩了,正给了她处置事情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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