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今日该是最后一次需要搬运东西了。
田庄和铺子本就是钱管事在帮忙打理着,罗纱便依然交给他,只是他们二人既然已经搬了出去,再见面就也不容易了,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是一段时间以后。她还有些事情想要同钱管事商量,因而特意吩咐了红倚她们,看到钱管事来就来通禀一声。
她刚迈出屋子,就见红蔻和红笺正在院中洗樱桃。两人偷懒,将放置干净樱桃的小果盘就那样搁在水上任它飘着,洗完一小串樱桃就顺手丢进去。
罗纱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看向她们那边,钱管事见状,淡笑着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姐妹俩速度很快,不多时,果盘底下就铺了一层樱桃,而它也往水中沉了一些,果盘边儿都要到水面了。
红笺见状就从一旁另拿了个早就备好的干净果盘,红蔻依然埋头洗,正继续往那里面丢樱桃,冷不丁被红笺拍了下,她忙缩回手抬头看红笺。
“你看你,也不注意点儿,再往里搁的话,那果盘就更重了,还不得继续往下沉?进了水的话,方才可就白洗了!”
红蔻听了红笺的话一愣,笑道:“哎呀我只想着它会漂着,却忘了里面放了东西后会变重了。”
罗纱听了她的话,脑中亮光闪过,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当时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儿了。
难怪她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
刘卫才和邱氏都坚持自己的观点,前者说涪水孙家那个龙纹的四方尊必然是真的,而邱氏却道自己那凤纹的四方尊才是真的。
他们二人纠结于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唯独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两人说的都是实话呢?
两个东西若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本该相同重量的两物,如今却是一重一轻。
既然轻的那个完好无损,定然是另一个重的有问题!
它里面藏了东西!
回想穆景安那时所说,他派去的人根本寻不到孙家人藏毒运毒的方法与地点。
孙家是商户,买卖古董也只是他们所有生意中的一小部分。
如今看来,会不会是孙家人将那些古董里都置了精巧的夹层,再在其中搁置物品。而穆景安派去的人,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方面呢?
70、未雨绸缪
“若是有人在古董上面动了些手脚……除了阿四外,可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能发现得了的?”
罗纱这才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钱管事,定了定神,缓缓问道。
她心知阿四必然要贴身护着穆景安,不到不得已时绝不会拜托他,因而只能另寻他人来做这件事。
钱管事一听罗纱将阿四搬了出来,知晓那动过手脚的东西必然不是普通水平的人能辨别出的,便沉吟道:“具体得看是到了什么程度。若是到了近乎天衣无缝的水平的话,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那你试着看看能不能请那人去孙家的铺子里查探一番,”罗纱与他边走边说道:“虽然他们应该不会将做过手脚的东西放在明处,但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待进了书房,她才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他听。
“……那青玉龙纹四方尊的去处,你让人查一查,若是不成,就通知景安一声,让他想想法子。”
钱管事听到她这样说,自然明白兹事体大,这事儿必然是穆景安也在意的,就对这件事更加上心,将罗纱的吩咐尽数记在了心里后,带着今日要带走的东西急急离去了。
罗纱待在安静的书房里,心却平静不下来。
孙家大费周章来藏毒,不惜动用了价值昂贵的古董,为的不过是尽量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毒是怎么来的暂且不提,单说它的去处和用途,就是非常值得深究的一件事――
藏的是什么毒?那些毒是用来做什么的?又是……用在谁身上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背后支持着孙家来做这件事?
想到这几个问题,罗纱再去考虑那背后“贵人”想要做的事情,却是越想越心惊。
她缓缓靠到椅背上,慢慢合上眼帘,掩去自己开始变得有些烦躁的眼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使她思绪纷乱的不只是孙家藏毒这件事,还有由于此事而勾起的回忆:母亲程氏的突然离世,盛家兄妹狠戾的行为,以及孙姨娘的伪善。
第一件事让她极为心伤,后面两个,却是让她痛恨不已。
心烦意乱间,她猛地起身,突然想去梦纺院走走,看看那个据说已经“魔怔”了的孙姨娘,到底是如何了。
平日里她的消息,罗纱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或许是由于对孙姨娘的厌恶,又或者是因为不想接近那院子,这几年来,她自己却是从未过去一次、亲眼看过一回的。
在灿烂的阳光下走在去往梦纺院的路上,罗纱隐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上次走在这条路上,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如今这样走着,居然寻不回当时的感觉了。
行至梦纺院旁的那棵大树下时,罗纱静立在那儿下望着不远处的院子。
守着院门的婆子警惕性极高,见有人来了就唤了另一人守着大门,她则往罗纱这边行来。
见到居然是罗纱,婆子也惊了下,赶忙行礼。
罗纱的思绪被她打断,微笑着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往前行去。院门处的婆子见到是她后也急急起身行礼,罗纱示意她不必多言,静默着径直朝里行去。
这时的梦纺院,已经同几年前的荒凉模样完全不同了,想来是晴夏院的几个婆子住进来后将它好好地休整了一番,不说别的,单单院中各处缀着的花草,就为这儿添了不少的生气。
低低的诵经声入耳,罗纱脚步一转循了声音过去,走到屋门处便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望着里面。
屋内有两人,正在一同抄着佛经,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孙氏。此刻她正同那诵经的婆子一道,慢慢抄着**,神色安详平淡。
婆子边写边念完成了一段后,就朝孙氏那边看去,这时她眼角余光瞥到了罗纱,震惊过后忙笑着站起身来给罗纱行礼。
孙姨娘就也朝罗纱这边看来,表情同方才没有任何的变化,平和宁静,只是眼睛却像是蒙了层雾一般,看不真切。
她只和罗纱对视了一刹那便别开了眼,继续沉默着去抄佛经了。
婆子见罗纱盯着孙姨娘看,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她这段时间就是这样,一声不响的,一点都不闹腾。”
“有多久了?”
“大概……快两个月了吧。”
快两个月了?这样巧?
说起来,那个时间家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叶之南带了邱氏回府成亲这件事吧。
罗纱看着孙氏的侧影,不由地嘴角微扬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若说她本来对于孙氏是真疯还是假疯还有所怀疑的话,如今却是有七八分肯定了,这人是装的。
旁人或许不晓得,罗纱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孙氏最想要的,便是成为这叶家的女主人,然后将叶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
如果是真疯,怎会在知道了叶之南娶妻这样最能刺激她的事情后,反而变得更加平静了?
这不合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是非常在意的,只是她很聪明,将所有情绪都掩在那如雾一般迷蒙的眼神后,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罗纱想通了其中关节后,反倒是松了口气,就仿佛是她本不确定心头是不是有那么一根极细极小的刺在扎着自己,如今寻到了它确定了它的存在,虽说瞬间就感觉到疼了,却反而比先前不确定的时候要轻松许多。
当晚熄灯歇下后,罗纱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脑中一会儿浮现母亲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前世时小妾死去时那瞪大的不甘的双眼。画面突然切换,却又转到了盛永治扼住她喉咙时那阴鹫的表情……
罗纱翻来覆去睡不着,冷汗倒是出了一身。她索性坐起身来,摸到穆景安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搁在胸前紧紧抱着,半晌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深吸口气,在黑暗中轻轻呼唤阿隐。
她话音刚落,阿隐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床前三尺处,躬身行礼。月光透过窗子静静洒在屋中,给这个女子周遭描上了清冷光晕。
“听说……你擅长近身缠斗?”
阿隐显然没料到罗纱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顿了顿才答了声“是”。
“和红倚她们相比呢?”
“若是寻常时候,只能赢过她们一招半式。但若是在黑暗中,我有信心以一敌四。”
罗纱一愣,她只听穆景安说起阿隐擅长近身相搏,却从不知道阿隐最强的是暗杀。
不过……这倒是正合适。
罗纱轻轻问道:“我想让你教我几招,你可愿意?”
阿隐沉默不语。
罗纱拿起匕首缓缓拔它出鞘,“我不需要多么强大的武艺,只求哪日遇到了不测,起码能够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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