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钱慧君也知道自己应该表个态了,可饶是她机智百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功劳可立,便推脱说要想想,耿南塘很好说话,反正他收集证据也还要时间。就容她去了。
只不过邓悯看大哥这么仗义,他也要投桃报李,还个人情,“大人,我家长嫂身怀六甲,眼看月份渐大,实在不宜在外久留。兼之父母又到了此地,能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让长嫂先行回家安胎并侍奉长辈?至于我等,皆可留下。”
温心媛听了前半段还以为他会把自己捎上,没想到末了竟来了这么一句。可她眼下没了娘家撑腰,底气不足,看着邓悯虽有些怨气,到底不敢吭声。
只是钱灵犀听如此说,倒想替钱敏君也讨个人情,“大人明鉴,代王夫人还在月子里头,形容憔悴。甚是可怜。眼下既代王已立下文契,妾身愿意替姐姐留下。换她回家暂且休养数日。此事我钱家可用满门人头作保,决不至于做出逃离之事,还请几位大人行个方便吧。”
耿南塘再看一眼韩瑛和盛行恕,彼此都有了允意。之前不让她们回家,是怕有串供嫌疑,如今事情已经基本弄清,只要派一队士兵看管着钱家。不让钱敏君出门,还怕她能飞上天去不成?
再说了,她一家子都在这儿呢。她要真跑了,就象钱灵犀所说,全家人都会陪葬,就是借她十七八个胆子估计她也不敢跑。这样的顺水人情为何不做?
于是,再把钱扬名叫来,立份保书,把钱敏君领回去了。至于钱灵犀,自然是通知了邓瑾。
钱慧君看着眼热不已,她倒是也想走,可她哪里来的的保人?再说,就算有了能走的机会,可就莫祺瑞那衰人,不连累她就算好的,怎肯放她离去?
于是钱慧君只好气愤不已的看着钱灵犀和钱敏君皆给家人接了回去,可她却还得在这里受煎熬。一时气不过,习惯性的又端起茶碗往下摔,可东西还没落地,钱慧君就开始后悔了。但此时已经悔之晚矣,就听咣当一声脆响,最后一个茶碗也给摔碎了。
自那日她在公堂上揭发不公正待遇之后,衙门管后勤的小吏心想,反正是得罪人了,那就索性得罪个彻底。不仅把她房里略值钱些的物件全给收走了,还把钱慧君日常用的茶壶茶碗全都换成了最粗劣的泥壶粗瓷。并且声明,若再摔坏了,就让她自家来送,衙门是什么也不提供了。
可钱慧君如今身陷囹圄,家里又被查封,哪里还有人照应着她?眼看着这最后一个茶碗也没了,想喝口水都没东西了。
钱慧君心里更添了层气,便让小丫头去问人要。可守门的侍卫只是冷笑,“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以为军部衙门也是说几句软话,掉几滴猫尿就能通融的吗?少做梦了!等着送饭的来了,看能不能让你们留下只碗吧。不然就让人来送啊,她不是有钱么?怎么就没个人照应?”
钱慧君在屋里气得跳脚,忿然诅咒洛笙年的冶炼不成,最好把钱灵犀一家子全连累进去。私下取出贴身带的一只小铃铛,她倒是有心要用,可对着几个粗蠢的侍卫难免实在太得不偿失。想想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因为这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到性命攸关之时,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钱敏君随钱扬名回了家,见到钱文仲和石氏自是一番痛哭流涕。林氏等人也不好相劝,只等他们狠狠哭了一场,才抱着孩子上前,把人拉开。
数日不见,小家伙倒是在全家人的精心喂养下,眉目全都舒展开来,长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钱敏君紧紧抱着儿子,亲了又亲,眼泪忍不住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能见着他的一日!”
众人听着无不伤感,好在钱文仲已经冷静了数日,擦了眼角的老泪道,“好孩子,快别哭了,不说你眼下不能伤心,若是闹醒了孩子,不也是不好么?能回来就是好事,咱们先坐下核计核计,看是怎么渡过这一劫吧。”
听老爹如此一说,钱敏君总算是止住了泪,打起精神听钱文仲的吩咐。
钱文仲这些年的官儿虽然做得都不算甚大,但毕竟也是从宦海中打滚至今,安安稳稳做到退休的,看事看人还是比寻常人明白些。
眼下洛笙年看起来虽然凶险,但他毕竟头上还有顶代王的帽子戴着,只要没有被揪到什么罪证确凿的错处,大不了是撸了王位。做个庶民罢了。
那女婿什么下场,钱文仲没怎么心疼,他真正心疼的是自家闺女,“……眼下爹也没别的本事,帮不了你许多,敏君你只好自己靠自己了。”
钱敏君一听这话,顿时正色道,“爹您有话就直说吧。让女儿做什么都成。”
钱文仲老怀宽慰的看她一眼,缓缓道,“你如今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只要你那女婿不犯下灭族之罪,他落得怎样下场你都可以依靠着儿子活下去。所以丫头啊,你那日把孩儿送给你娘,虽是你的一番慈母心意,却是大错特错了。你细想想,你家还没定罪呢,你就把孩子托付出来。显见得是要跟你那女婿同生共死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将来让他大了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钱敏君微怔,就见老爹的神色凝重中略带几分责备之意,“你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了,怎地遇事如此沉不住气?若是圣上发了话,你随你夫君而去,那也是无话可说。可若是没有,你却抛下幼子随他而去。难道还以为能博个忠烈之名么?”
钱敏君猛地警醒,是了!洛笙年可是待罪之身,她若被他牵连。那是没办法。但若是她明知夫婿有罪,还跟他一起“同甘共苦”,甚至抛弃了抚育幼子之责,那算什么?
钱敏君明白过来,冷汗已经湿透衣背,“爹,女儿知道错了。”
钱文仲点了点头,“所幸现在错还未深,还能有补救的法子。你们家是已经给查封了,但我让你扬威大哥去瞧了,东西和人都还在。你眼下由扬名担保回了娘家,显见得是不能再回去了。如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给耿大人,请他把你家的东西都清点了去。包括家里的帐册田产,你的嫁妆等物。”
钱敏君一惊,“若是如此……”
那万一洛笙年有来历不明的钱,岂不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钱文仲苦笑,“傻丫头,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你还以为你能保着他全身而退么?耿大人不查,只是暂时没有查到这里来。等他查出来,你连主动坦白的机会都没有了。倒不如先去把事情挑开,起码给自己挣点名声,日后也为你的孩儿留点颜面。”
钱敏君懂了,洛笙年身上这个污点是洗不掉了,如果她再跟着“同流合污”,将来让他们的儿子怎么做人?世人会想,爹娘全是糊涂虫,那孩子能好得到哪儿去?
再说,钱文仲也琢磨着,洛笙年到这地位,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如干脆在钱敏君坦白之前也光明正大的去知会他一声,征得他的同意。给他博一个知错能改的名声,不比一错到底强?
“第二件事,就是得把你家的两个姨娘和那个小丫头接来。”钱文仲看得很透彻,“毕竟是一家人,不好撇开她们不管不顾。之后你们就一起住在这府后头的偏院里,饮食浆洗,须得你们亲自动手。”
“老爷!”石氏惊呼一声,“这可万万使不得,敏君还在月子里呢!起码得再调理一个月才行。”
钱文仲看了老妻一眼,眼见四下都是家人,连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放心道,“你当我不知道么?我说了让敏君住过去,又没说让她亲自动手,那两个姨娘摆在那儿是干嘛的?有事都让她们做去。不过可不能再锦绣绫罗的穿着,全部换成半旧布衣,一应簪环首饰和贵重物品全部交到耿大人那儿去,打扮得越朴素越好。”
他瞧一眼林氏,“这事得麻烦弟妹了,你就照着从前在乡下的样子替她们收拾屋子,准备衣裳。”
别人还没听明白,钱文佐却已明白了,“这话说得很是,没个说自家夫君获了罪,女眷还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敏君啊,你爹这是在帮你们,你可别嫌委屈。一日三餐,最好都得粗茶淡饭才显出诚意。”
这话说得连莫氏也懂了,上前拉着石氏的手温言道,“可敏君正在坐月子呢,咱们做长辈的心疼她,给她单送碗汤,几个菜还不成么?”
“哦,我明白了,就跟那时凤儿……”林氏兴奋的想把话说下去,却给莫氏重重的两记咳嗽打断了。
这种表面工夫自家人心里知道就行,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到时候对外面还要作出一副极其受罪的样子,才能尽可能的博取世人同情。
这做法虽然有些腹黑之嫌,不过做了总比不做强。钱文仲又告诉女儿,“旁的事别人做做也就罢了,但有件事必须你亲自动手。”
钱敏君已经听得完全信服,只问,“何事?”
钱文仲告诉女儿,“当今天子最重孝道,你一嫁进洛家就没有正经公婆,自不必侍奉,但如今夫婿闯了这样大的祸事来,你身为妻室也有不贤之过。所以你得日日在你洛家先祖前的牌位前忏悔,并多多抄录宁太后当年钦定的那本《女训》,以示悔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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