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归想,手却伸向了煮粥的勺子——
“哪只手碰到,剁哪只手!”
焱极天后脑像长了眼睛,又低斥一声。
“闻一下也不行啊?暴君!”
越无雪委屈得不行,掩住鼻子,抱起了腿,馋巴巴地盯着那锅粥,想她越无雪叱咤商界,什么时候被饿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过?
焱极天扭头看来时,她那副饿极的模样又让他的眼神有些软。
可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只拧拧眉,一挥袖子,侍卫便上前去,架起了越无雪就往焱极天身后拖。
大堤绵延到视线尽头,滚滚的江水里不时有浮木翻起。他站在堤坝上,看着江对岸漫成湖的良田,神情冷竣。
争权时需要谋略、勇气、时机、军队,可坐在江山上,他还需要耐心,耐力,智慧,宽容,坚韧……
帝君高高在上,许多事需要他独自承担,做好了,他是明君,做不好,他是昏君、暴君……
咕噜——
越无雪的肚皮又不气地叫起来了,焱极天扭头看,她正拧眉皱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瞪着他。
“带下去……给她一锅粥,吃不完不许她停下。”
焱极天火气一冒,怒冲冲就说了句。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里的锅可都是行军打仗时用的百人锅啊!别说吃,简直能把一个大男人放里面煮啊!对于越无雪来说,就跟个澡盆子似的,你让她吃光,等于让她直接撑死。
焱极天说完也反应过来了,君无戏言,他又无法立刻收回,只能黑着脸继续看江水。
“楞着干什么,去端一锅过来。”
侍卫长低斥,两名侍卫转身就去提那大锅。没一会儿,三个大男人吃力地抬着一只大铁锅过来了,里面沸腾着热汽,粥香浓浓。
“小公子请。”
侍卫长拿起锅里的大铁勺,双手捧到越无雪的面前。
他这是喂猪呢?
越无雪又羞又怒,气怵怵接过了大铁勺就舀粥,撑死比饿死强,好歹吃饱了上路。
她指挥着侍卫,把大铁锅放到一个石头边,她就坐在石头上舀粥吃,鼓着腮帮子吹热汽,吃得唏哩哗啦,毫无形象。
“猪!”
焱极天满脸幽怨,幽幽地骂了一字。
这女人,反正能把他气死,气得没法子。
“你还和猪睡一起。”
越无雪冷冷地回他一句。
果然是吃饱了,胆子也大了!焱极天脸又黑了,明明四周有上千号人,可却偏偏显得静寂无声,只有她唏哩哗啦的喝粥声。
侍卫们看着他们二人僵持,想笑又不敢,正在此时,突然一个侍卫小声说道:
“救星来了。”
众人扭头,只见天真公公戴着一顶大斗笠,穿着一双高及膝盖的靴子,锦袍掖在腰上,那泥巴都糊到了大腿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边跑边拉长了嗓子喊:
“皇上,皇贵妃来了。”
焱极天的眉紧紧拧起,转身看向官道,一行锦绣仪驾正缓缓行来。
“胆大包天的刁奴,你怎能无旨随意出宫?”
焱极天脸色更加难看,天真抹着脸上的汗水,哈着腰,苦着脸回道:
“皇上,这实在不能怪奴才,皇贵妃惦记皇上,亲手做了皇上爱吃的菜,要给皇上送来,奴才拦不住,只能护着皇贵妃前来。”
天真一面说,一面摸自己的胖脖子,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在瞟越无雪。
“呃……”
越无雪打了个饱嗝,抬眼看他。
“哎哟,小公子这是……嫌粮食太多了么?现在灾民都没饭吃,小公子怎能一个人吃这么多?简直太……”
天真一拍膝盖,小声抱怨起来。
“呃……”
越无雪又打了个饱嗝,白了他一眼,继续吃。
此时冰洁的仪驾已经近了,百官和禁卫军已经跪到了两侧,迎接这后宫之主。
“皇上。”
冰洁下了马车,一手扶着婢女的手,一手扶着小腹,满脸温柔的笑意,向他姗姗而来。
冰洁从小娇生惯养,没走过这样的路,没走几步,差点滑倒。焱极天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微笑拧着眉,低声斥责,
“冰洁怎么出来了?”
“皇上在这里,冰洁怎能独处在宫中享受安稳,冰洁要和皇上一起为焱国百姓守着这大堤。”
冰洁双手扶在他的手臂上,仰头看他,柔情蜜意尽在这言辞之中。
可越无雪脑子里却只有四个字——奸|夫|淫|妇!
一个为荣华抛弃阿罗王子。
一个为女人夺人之爱。
一对非善类的玩艺儿!
“小公子,怎么……”
冰洁终于看到了小公子和他面前的大锅,一脸愕然地神情。
“皇贵妃吉祥。”
越无雪淡淡打了声招呼,埋头继续奋战。对着这猪食一样的粥,也比对着这对奸|夫|淫|妇强。
这非善类一来,天空又开始飘细雨,天真连忙撑开大油纸伞,招呼人过来,护着帝妃二人回大帐。
“哎哟,小公子,你快别吃了,你撑这么多,也不怕撑死!灾民们还没饭吃呢。”
天真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越无雪说。
四周的侍卫们全勾着头,不敢抬眼看。焱极天脸色一黑,轻轻推开冰洁贵妃的手,回来教训天真,曲了指,在天真的额头上猛敲。
“你这奴才,怎么这么多话?”
“可是……”
“还不去扶着皇贵妃?”
焱极天又重重敲了一下天真的脑门,天真不敢再多话,连忙过来,双手恭敬地扶着冰洁的手臂,打着哈哈说道:
“是,奴才扶着皇贵妃,皇上您自个儿小心脚底下……滑……”
“啊……”
天真没说完,自己脚下一滑,人往一仰,大声惨叫起来。若不是扯着冰洁,他一定从护坡上摔下去了,而若不是众侍女扶着冰洁,冰洁也跟着滚下去了。
冰洁一身绫罗沾了泥,精心梳好的发髻也偏了,发丝勾到了金钗上,金钗流苏又纠缠到了一起,花容失色的,原本的美艳端庄变成了狼狈不堪,双手紧紧地护着小腹,惊恐地看着天真。
“你这刁奴,若伤到贵妃和皇子,朕活扒了你。”
焱极天|怒冲冲过来骂天真,天真苦着脸,扑嗵跪下去不敢动弹。
“你就在这里跪着。”
焱极天扶住冰洁,掺着她往王帐里走。
等这群人走远了,越无雪才用粥勺指着天真笑,
“你这蠢奴才,在他身边呆这么久,怎么嘴这么碎呢,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稀罕事,难道他也有自虐症不成?”
“你知道个啥!洒家还不是怕你撑死了……”
天真扭头瞪她一眼嘀咕起来。
“呵,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来救我的?”
越无雪拎着大勺子过来,蹲到他面前看着他。其实这奴才五官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肥了点,而且心肠也不错,不像清宫剧里的那些坏太监。
“你撑死了,那位又要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出气。”
天真又不满嘀咕。
“哪位?”
越无雪好奇地问,眼珠子咕噜一转,试探着问:
“莫非……你……也认得我父王?”
“啊呸……谁认得那叛|党!”
“你才是叛|党!”
越无雪恼了,这天真的口水都喷她脸上来了!
天真撇撇嘴,又叨叨,
“我说小公子,你也长点心,少得罪他,他要不是护着你,你早死了一百遍了。”
“我得罪他?你没见他要撑死我呢?”
“你还勾搭白将军想逃跑呢!”
天真脱口而出,越无雪一怔,小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宫里面哪里有秘密?连渭进宫送了信,这位主子才赶过来伴驾的,你今儿千万要当心。”
天真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越无雪。
“天真啊,谢谢你。”
越无雪心里一阵感动,落难之时有人关心,雪中送炭的感觉太暖人了!她情不情禁地伸手就去拍天真的手臂,哪知天真立刻就跟被蛇咬了一样,快速躲开,尖叫道:
“别,你别碰洒家!千万别再连累洒家。”
“你……”
越无雪不感动了,气怵怵扭腰走开。
“小公子快吃吧,下雨了。”
侍卫长也在一边好心提醒,大雨落进锅里,会越吃越多的!
越无雪哪里还撑得下,刚刚那样埋头苦吃,只是不想抬头看焱极天那苦瓜样,现在肚皮早撑得无法再装下一粒米,而且粥喝多了,人生第一大急事也出现了!
“呵呵……”
天真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
越无雪无奈,又央求侍卫长带她去找个地方解决大问题,侍卫长无旨,也不敢带她离开,左右为难时,焱极天的旨意来了。
“皇上说,带小公子去帐中伺侯,天真公公继续跪着。”
看着越无雪和侍卫长一起往前走,天真公公的眼中渐渐有了几分怜爱的神色,一直到她走远了,才扭头看着大江中的水,一脸肃默。
王帐中暖融融的,居然有两只大火盆搁在中间。
冰洁出行,所带之物能堆满这王帐,焱极天嘴上不说,可眼中的不悦之色已经浓了。随行御医正在给冰洁诊脉,她方才受了惊吓,动了点胎气,不能立刻坐马车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