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连瞥成羡羽三眼,方才点头允许:“好是好,只是三妹你要多加小心。”他说着竟将自己按着成羡羽臂膀的手慢慢往下移,温厚的掌心覆上了成羡羽的手背。
皇帝的大手十分温暖,成羡羽却禁不住自手背向上蔓延凉意,渐渐一双手臂全起了鸡皮疙瘩。她却不敢抽手,只能任由皇帝握着,等皇帝自己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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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成羡羽率几名部从,一起去探望了穆七。
此番探望,她明里是“感谢七殿下救命之恩”,暗里则是“试探穆七有何阴谋”。
但更暗的心底,却只是担心穆七的安慰——成羡羽不知穆七伤得重不重,不见到他,她始终放不下一颗紧悬的心。
还好刺客武功不高,穆七只是划破了皮,入了浅浅半寸不到的肉。
成羡羽单膝跪地,在部从和房内婢女内侍面前对穆七说了一番谢恩的客套话。
穆七自然低身将她扶起,他的手搀上成羡羽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成羡羽暗中一掐,示意他不要说话。
成羡羽的传音入密紧跟着传来:阿七,你不要太过张扬,不要太过表露你对我有情。
穆七听在心中,却依旧明目张胆朝成羡羽眨了左眼,挑一挑眉。
他微微撅嘴,对成羡羽传音入密:我偏不,明媒正娶自然是堂堂正正,我必须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去。
成羡羽急得后背冒汗,她思索了一下,向穆七传音,声中带着淡淡的难过:阿七……你若不听我的,我会很揪心。
穆七心头一软,旋即传音回道:全部都听你的。
成羡羽便松开了穆七的手,站起身来,口中说些邀他喝一杯茶聊一聊的客套话,暗中却传音叮嘱穆七:最近这段时间,你尽量小心行事,我会想办法保护你……
成羡羽传音未完,就被穆七传音打断:是我娶你,自然该由我保护你。说什么你保护我,哪有做相公的让自家娘子保护的道理!
成羡羽面上带笑,先招呼着和穆七聊些家常,待内侍们递上了上等的贡茶,她唇沿抿上茶杯边沿,方才对穆七传音道:阿七,这里不是狄国,也不是北疆……
纵然是传音入密,成羡羽仍然疑迟了一下:这里是大常的皇宫,我……十分担心你的安危。
穆七一笑,竟是张口出声地对她说:“不怕。”
他目光既炙热又自信,扫过成羡羽的脸庞,令她身心俱是一暖。
成羡羽犹豫了片刻,方才传音责备穆七:我说了要用传音,我俩私底下的话,你不要发声说出来。
穆七低头,看似喝茶,实则是向成羡羽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她,果然接下来的梯己话都是用的传音入密:前几天你戴着很好看的那对耳环,不想让你摘,你怎么又摘了?可是质地不纯,你戴着不舒服?
成羡羽喝完一口茶,将茶杯离远了些,望着里面沉浮辗转的茶叶:那对耳环……其实是陛下赐给我的。
穆七旋即回道:那就不要戴了。
接着,穆七摘下自己耳中的豹子耳钉,径直塞到成羡羽手中,私底对她传音:耳环我也是有的。
成羡羽将耳钉握着手中,苦笑不得,却没有再将耳钉还给穆七。
半个时辰后,成羡羽会面穆七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完整传入了皇帝耳中。
做眼哨的内侍向皇帝汇报完一切,就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两手执着两根扇柄,缓缓展开了折扇的扇面,启声却问身后一直静伫的内侍总管熊公公:“熊谈,你怎么看?”
熊谈想了想,细声柔和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觉着,成将军的所作所为,除了无缘无故接了七王子的耳环,并无任何不妥。”
皇帝笑笑:“朕也这么觉得。”他合上了折扇,随手在御案上搁了:“熊谈,你先退下吧。”
“诺。”熊谈旋即悄然无声的退下,顺道轻带紧大门,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皇帝含笑端坐在龙椅上,开始批阅御案上的数叠奏折。
批着批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愈来愈阴沉,忽地愤然拂袖,将桌面上摞着的奏折,连带砚台、笔架、古玩,统统全部扫倒。奏折飞起落地,有几碟不知是军机大事还是地方常务,径直撞上了御案旁的香炉。
香炉晃了晃,终是因为皇帝用力过猛而立不稳,倾斜卧倒发出一声轰响:“咚!”
香炉里燃着的檀香,烟气却依旧横着在飘。
皇帝狠狠盯着檀烟,脑海中反复回响三个时辰前太医的声音,到最后这声音越来越汹涌,掐得皇帝几近窒息。
那时候成羡羽还在昏迷,老院长和几位名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跟他说:“陛下,微臣们脉得千真万确,成将军……她的确是有喜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我周六周日都无法上网,所以下一章我只能周一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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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道破(上)
皇帝当即又问:“她……腹中胎儿有多大了?”
太医便回:“回皇上,微臣们脉着,应该月余左右。”
几个时辰前的情景对皇帝来说,依旧历历在目,他禁不住重复太医说过的话,眉目间居然是满满笑意,“哈哈,月余左右,月余左右。”皇帝将手放在被他扫空的御案上,指尖抬起落下,抬起落下。伴随着指尖点点,他轻道:“一个月啊……”
这是时候内侍总管熊公公赶了进来。熊谈候在外面的时候,听见阵阵轰鸣就已自心惊,谁知进来一看,眼前情景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奏折文碟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笔架断了,砚台碎了,檀香炉也被打翻了。皇帝自己则将手放在御案上,眼眸深幽不知在思谋什么,他龙袍的袖口被墨汁大片大片染黑。
熊谈也不敢惊动皇帝,只能自己弓了腰,低下来静悄悄地收拾残局。
“熊谈,等会天黑了,就去传朕的旨意,宣成羡羽成将军进宫,就说朕有军机急事要同她商议,带她到朕的寝宫。”皇帝突然说。他仿佛已经思考妥当,句子流利一气呵成:“另外朕在密室扣了三位太医,到时将他们也统统押到朕的寝宫中去。”
“诺。”熊谈应诺。他是个聪明人,太医和成羡羽这么一联系,少顷就能猜出个五、六分,只怕是成将军是有了身孕……再观皇帝脸色,成将军腹中怕十之七、八不会是龙种了……但皇帝常常心喜面怒,心怒却又面上大笑,成将军腹中怀的是皇帝的孩子也不说定……
熊谈越猜心里越怕,不敢再琢磨下去。
“还不去办事?”皇帝朝熊谈笑笑,竟自弯下腰,从地上的一大堆杂物中亲自捡起折扇。龙袍的袍角扫在碎砚上,墨上加墨,皇帝也丝毫不在乎。
熊谈怕皇帝被碎片扎伤:“皇上小心,这些碎物还是奴才来清理的好。”熊谈三下两下,把刚才清理到一半的残局彻底收拾干净,赶紧又道:“奴才收拾干净了,这就去办事。”
熊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踟蹰:太医们被扣在密室,那自然是秘密押解去皇帝寝宫了。成将军却不知该怎么着宣进来,皇帝是想让熊谈带一队人马,光明正大照常去姚府宣旨?还是让他单独悄潜进姚府,神不知鬼不觉将成羡羽带进来?
熊谈猜不着皇帝的心思,不敢擅自做主,就斗胆问皇帝:“皇上,成将军也是密宣?”
皇帝果断回道:“不要密宣,传旨不妨让多一点人听到。”
“诺。”熊谈再无疑惑,旋即就退下,奉旨去速办事。
熊谈办事干净利落,太阳刚一落山,天空骤换苍幕,几名太医就旋即被押解来皇帝寝宫。不久后,成羡羽也抬脚踏了进来。
成羡羽刚一进门,皇帝就对领她进来的熊公公说:“熊谈,你先退下,去外头守好。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可进来。”
“诺。”熊公公应声退下。
本该在寝宫内的内侍宫人,事先就已全部屏退,此刻熊公公再一退,寝宫内只剩皇帝,成羡羽,三位太医。
成羡羽听着两扇铜制的宫门牢牢关紧,发出金属特有的清冽响声,不由心悸。黄昏日落,总管熊公公带着两排内侍突然出现在姚府宣旨,成羡羽一听是有军机要事,担心国家安危皇帝安全,连忙火急火燎进宫。
熊谈却不引成羡羽去御书房或是勤政殿,而是引来皇帝寝宫,成羡羽便已觉不妥。
再闻皇帝关门紧闭,成羡羽不敢再拖延,当断即断地单膝跪下:“启禀陛下,微臣觉着军机要事在陛下寝宫商议,恐怕多有不妥。”
“朕宣你来,并不是为了军机要事。三妹,你先站起来说话。”皇帝直接说穿,他指一指伏跪在地上的三名太医:“这里有几名太医……”
成羡羽缓缓站起来,低头打量三位跪在地上的男子,他们皆已年岁不轻,鬓发均白。成羡羽虽然不认识,但识得他们穿戴的确是太医院的纱帽官服。
“三妹,这三位便是你今早晕厥之后,替你诊断的太医。”皇帝先向成羡羽介绍了三人的身份,接着直问她:“三妹,你可知你害得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