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璇目光只在那已瞧不出五官模样的汉子脸上一扫而过,落到胡尚身上,只一眼,她便发觉了异样,那花白头发的男人两只眼睛已经瞎了,登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殿内地方不大,往门口一站殿里的一切一目了然。金甲山神旁侧,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盘膝而坐,这人留着一把山羊胡子,面颊瘦削塌陷,显得颧骨高耸,一双冷幽幽的目光正盯在上官璇脸上。
胡尚抬起大手在胡逸杰头顶上摸了摸,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还来做什么?”胡逸杰惊骇地望着伯父脸上的两个血窟窿,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璇走前两步,将香烛酒肉放在地上。
那精瘦汉子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一伸手,隔着丈许远,不知怎的那坛四五斤重的酒便到了他手中,他将酒坛轻轻放在山神案前,瞥了眼那个面目青紫的汉子,淡淡地道:“二当家,你的手下怎么这般怕死,竟没一个敢进庙来看看你?”
“二当家”浑身抖若筛糠,上下唇一起哆嗦,唯唯诺诺:“是,是!”
瘦削汉子眼中寒光一闪,道:“那你活着还有何用?”
“二当家”冷汗登时下来了,战战兢兢赔笑道:“他们上回见着前辈大发神威,只道山神显灵,哪敢轻易冒犯。怕是都在庙外候着。前辈有事,只管吩咐,只管吩咐。”瘦削汉子轻哼了一声。
胡逸杰猛得醒过神来,怒视着那人喝道:“你不用玩猫戏老鼠的把戏了,伯父若不是右臂受过伤,怎么会落在你手?你快快把我俩都杀了吧,这样折磨他算什么英雄?”顿了一顿方想起同来的上官璇,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位哥哥只是陪着我将你要的东西送来,和他没关系,你放他走吧。”
瘦削汉子目含讥诮望了眼胡逸杰,转向面无血色的胡尚,冰冷一笑:“看来令侄眼中,我是个嗜杀之人。”含笑瞥了上官璇一眼,道:“你不和小辈们解释下,我因何刺瞎了你的双目么?”
上官璇被他一瞥,只觉身上一阵阴冷。
大殿内一阵静寂,隔了半晌,胡尚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让您见笑了。阁下武功深不可测,我即使右臂完好,再苦练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我这辈子见过的高手中,也只有那弧刀风入衣与阁下武功在伯仲之间。其他的人都万万不及。”
上官璇心中一动,惊讶地望望那瘦削汉子,却听胡尚接道:“两年前我为奸人利用,贪欲蒙蔽了心智,妄图夺取风入衣手上的‘十七寸骨斩’刀谱,便在这庙外不远,被风入衣一刀挑断了右手手筋,同伴死伤大半,确实是有眼无珠,如今被阁下刺瞎双眼,倒也不算冤枉。只是我所知道的都已尽皆告诉你了,你一意逼问‘十七寸骨斩’的下落,我确实不知,你若要用杰儿他们来逼迫我,我也只能胡编一气敷衍你了。”
他只听到侄儿说话,另一个人与胡逸杰同来,他只道是哪个弟子,心乱如麻之下也顾不得过问。
上官璇脑间“嗡”地一声响,勉强控制住心神,暗道:“这趟还真是来对了。”望望胡尚,脑海中对于两年前那场伏击,也只记得吴胖子、带头的大胡子与商氏兄弟,对这胡尚真是没有印象,又打量那瘦削汉子,暗忖:“这人是谁?”
瘦削汉子闻言不动声色,却道:“风入衣是当世公认的第一高手,我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拍我马屁。‘阎罗刀’的商辉死在这庙里,商耀死在万秀岭废墟,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废墟是什么地方,商氏兄弟是那把刀下落的知情人,若我猜测的没错,杀他们的人并不是风入衣,这两年你不是一直在查么?胡尚,给我个合理的答案,我放了你们三人,不然,我也不怕这山神庙再添三四具尸体。”
胡尚幽幽叹了口气:“我那时丢了大半条命,哪有精力去查?戚氏兄弟死时身上被搜刮一空,能和死人对得上号已经大是不易,戚辉那奸贼是给风入衣抓走的,难道还有人能自风入衣手上抢了人去?你这不是逼我胡说……”
瘦削汉子左手在身侧一抓,上官璇惊见他手中暴起一道雪亮的寒芒,眼前一花,她旁侧不远的二当家一声惨呼,两手捂住前胸,尤按压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向前一跪慢慢仆倒不动了。
胡尚登时住口,瘦削汉子缓缓将手中刀连鞘放回原地,瞬息间他已拔刀、杀人、回坐、还鞘,这一刀极快,怕是鞘中的刀锋连点血丝都没有沾上。
胡逸杰“啊”地骇然惊呼,那瘦削汉子到是察觉与胡逸杰同来的少年自进殿来便出奇的镇定,自己突然杀人,这脸色苍白的少年瞳孔骤缩显然大为意外,却只是戒备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刀,不由多看了上官璇两眼,方冷笑道:“你便胡说八道听听。”
一阵沉寂,胡尚抓着侄儿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缓缓道:“那日,有一个人,暗中跟着风入衣,他……,我们袭击风入衣时,他在旁窥视……”他堪用恐怖形容的面孔明显呆滞了一下,很快地接上:“那人驾着马车而来,不避行藏,驾车的是个后生,武艺颇高,车内载了名女子。后来,我们落败,死的死伤的死,竟没顾得上他去了何处。”
事情本已过了两年,一些早已模糊的印象不知怎的竟给这一逼迫,突然随着他敷衍的回忆浮现出来,风入衣的孤傲不屑,由远渐近的马嘶,寒鸦掠过……巨痛,满身的血,胖子老吴死了,自己挣扎着被抬下万秀岭,半昏迷中似听到不知谁的手下禀报,有辆马车强行上了万秀岭,一男一女都甚是年轻,那男子如何的狂妄……
瘦削汉子本轻眯着眼睛盯着他,眼神中闪着冷酷的光,却见胡尚脸上的忿恨之色渐被迷惘取代,眸光一闪,杀意消退,缓缓站起身来。
他去取了上官璇带来的香烛,点上一炷香,贡在金甲山神前的香炉里,合十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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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十四章 真情泣血(六)现身
上官璇等人一直在那瘦削汉子的威压之下,此时见这出手狠辣的杀神突然求神拜佛,都觉着说不出的怪异。
那人拜罢,也不回头,凝视着那道烟袅袅上升而后飘散,突道:“血腥味太重了,你们两个将那死人抬出去埋了。”
上官璇拉了拉胡逸杰,示意那少年和她一起抬着死尸的头脚,搬到院子里。
胡逸杰心思还在大殿里,不停地回头张望。上官璇见院子里冻土坚硬,只有靠墙一棵槐树下泥土有些松软,将尸体抬过去,拾了根木棍将泥土一拨,自底下露出几根黑乎乎的手指来。上官璇心中一抖,蓦得扔了木棍站起身来,停了停,却是从头寒到脚底。
胡逸杰的反应晚了半拍,这才发现,惊吓之余拧身扶墙干呕。
上官璇强止住胃里的恶心翻涌,道:“那天死的人原来都埋在这里。”暗想这些人定然都是这二当家埋的,今天却轮到自己来埋他,当下并掌如刀,自旁边树上折了些树枝,粗粗将二当家的尸体盖住。
胡逸杰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鼻涕泪水,可怜兮兮抬起头来,上官璇望他一眼,转身返回大殿。
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意已消散得干干净净。那瘦削汉子将山神案前的那坛酒开了封,大剌剌地坐在金甲山神对面,提着坛子大口饮酒。
胡尚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填着吃食,瘦削汉子却看都没有看他,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神像圆瞪的双眼上,目光阴沉而又冰冷。
胡逸杰站在大殿门口,鼓足勇气道:“我们三个可以走了吧?”
瘦削汉子向三人一瞥,淡淡地道:“急什么,我自会说话算数。”顿了顿,向胡尚问:“你好好想想,那一男一女长的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使什么兵器,何方口音?”
胡尚半晌回答不出,那人也不着急,默默喝着酒。
好一会儿,那人幽幽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小半坛酒缓缓倾倒在神案前,低喃道:“秦兄,原来风入衣两年前已经来看过你了,想来他已经不再责怪你拿了他的刀去,你泉下有知,可以放下这桩心事了。”
上官璇闻言只觉耳鸣心跳,却不敢露出异常,只和胡逸杰一左一右守着胡尚。胡尚几天来好容易吃了个半饱,全部心神都放在瘦削汉子身上,一时没顾得上她。
那人站起身来,又道:“‘阎罗刀’商氏兄弟这种小毛贼,怎么可能伤得了你?秦兄,你要保佑我,早日找到真凶,为你一偿血债。”侧过脸来吩咐:“年轻人,你与我出去走走。胡尚,趁这工夫你快点想清楚了。”他阴沉的目光在上官璇身上一扫而过,左手抓起刀鞘,转身向殿外走去。
上官璇心头纷乱,暗忖:“这人口中的秦兄,究竟是不是与铁大哥的父亲叔叔同时遇难的那个姓秦的?那么这心狠手辣的高手竟不是敌人?难道会是铁大哥的长辈?”身不由已随他走出殿去。
瘦削汉子没有施展轻功,缓步而行,走出不远上官璇已明白他要往那废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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