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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谜踪 (心渔)



铁塔汉子“呸”了一声,不耐烦地道:“快点,别让大爷动粗,好东西都拿出来放你过去,别他娘的舍命不舍财!”话刚说完,肚子极响地“咕噜噜”叫了几声,脸皮难得的红了红。

肥羊帽沿下露出的嘴角翘起,却没再吱声,伸手在袖底取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白胖子眼疾手快,一伸手接过来。铁塔汉子凑过去看,匆匆一扫见除了最上面的是张一百两的,下面十来张都是三百五百,抽了口气,登时对面前的肥羊另眼相看,侧身便要让他过去。

白胖子一把将他拉住,将银票塞进怀里,低声道:“别忙,这些钱交了诊费剩不了多少,再说沈无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肯见咱,南花镇上吃住都是无底洞,这肥羊得再宰宰。”

铁塔汉子点了点头,向那肥羊瞪眼道:“听到了吧?咱们等这钱救命呢,再拿点。”

肥羊微微颔首,很乖地自马上跳下来,将缰绳递到那白胖子手里,道:“银票就那些了,这马也给你们吧。”

上官璇揉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个老实异常的肥羊下马姿势轻盈潇洒,显是个练家子。

那两人却浑然未觉,白胖子接过缰绳,两人红着眼盯着肥羊背后的包袱。

那肥羊明白了二人的意思,轻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张琴,两位何必做得这么绝?”迈步往桥上走。

那白胖子伸手欲拉他,肥羊衣袖微动,那二人身子登时定住,手法之快连一直等着看戏的铁逍遥也不由目光一凝,细细打量那人。

那肥羊轻易制住了两个强人,却未打未骂,甚至连银票马匹也没往回拿,径直欲走。

铁塔大汉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僵着身子叫道:“哎,你……”

突听桥对面一人连声叫骂:“阿大,阿二,你们两个混蛋,闯祸精!小兔崽子!”

那人来得极快,骂声未绝,人已到了对岸。

白胖子闻声大叫:“师叔,快救命啊。”

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跌跌撞撞冲上桥来,道:“怎么了这是?你俩没事吧。”

铁塔汉子哭丧着脸,道:“师叔,俺俩丢人了,您快把扮猪吃老虎的那小子逮住啊。”

那师叔怒道:“什么小子?”上前将两人穴道拍开,恨恨地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做什么不好,学人家抢劫,跟谁抢了东西给我还回去。”

两人手脚一能动,立时四望去找,却哪还有那肥羊的踪影。

铁逍遥早瞧见那“阿大”“阿二”的师叔一上桥,本来欲和他对面而行的肥羊身影一闪,消失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再看“阿大”“阿二”在那师叔的逼迫下,不情不愿的站在桥头寻找苦主,知道没啥热闹可看,低声向上官璇笑道:“南花镇该不会都是这样的人物吧。”

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铁逍遥驾车往桥上去。

上官璇突觉车帘一动,车内突然多了一个人,铁逍遥猛得拉住缰绳,整个人蓄势待发。

那人食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悄声道:“别紧张。借两位的车稍呆片刻便走。”说完便在上官璇的对面坐下,竟是方才的肥羊。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无疾神医(二)绿衣

铁逍遥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复驾车前行。

上官璇望望肥羊,又望望车外的叔侄三人,会意笑笑,将目光移至窗外的小桥古道,突觉阳光斑驳耀眼,胸中躁意渐炽,扭头向着车窗,手握成拳放在唇上轻轻地咳。

肥羊低声道歉:“对不住,我不知道车里的是位姑娘。”伸手将风帽摘下,目光柔和望着上官璇。

上官璇忍住咳意,回过头来,这才看清这人模样。

这肥羊瞧着比铁逍遥要大上几岁,剑眉朗目,五官都很平常,可长在一起偏使他整个人有一种雍容的气度。脸上有些风霜憔悴之色,不知是不是路途疲倦的原因。

铁逍遥回首:“那药还有么?”

上官璇道:“还有一颗。”取出那姓岳的书生赠的药,服了下去。

肥羊若有所思望着她,道:“原来二位也是去南花镇寻医的。”

铁逍遥接过话去:“我妹妹这病寻常大夫治不了,去找沈无疾碰碰运气。你也是去南花镇?”

上官璇看着铁逍遥三言两语开始套这人的话,便默不作声听着。

肥羊轻叹一声,道:“是啊。”

铁逍遥上下打量他:“我看你不象生病,也没有受伤。”

肥羊听他如此直接了当,露出一丝苦笑,道:“我没有说要找无疾神医治病,我只是有些事……拿不定主意。”

上官璇见他渐渐露出烦恼的神情,奇道:“你认识沈神医?”

肥羊摇了摇头,上官璇叹了口气,道:“听说想见他一面都非常得难,更不要说得他出手救治。”

那肥羊同情地望着她,说道:“方才那三人是‘尚家拳’的蔡师傅和他两个宝贝师侄。蔡青的内伤在南花镇拖了好长时间了,刚才看他的样子,怕是根本未见着沈神医。”又无奈地笑笑,向两人解释:“我实在不想在这里碰上熟人,幸好遇见了二位。”

上官璇想想方才这肥羊慷慨赠金,那师叔一来又躲之不迭的模样,看来与那“尚家拳”的人到真是相熟,这人风尘仆仆赶来,偷偷摸摸地看医生,不愿被熟人看见,都在情理之中。

却听铁逍遥道:“既然这样,反正同路,你在车里呆着便是。”

肥羊笑笑道谢,注目上官璇,关心道:“姑娘的伤病,既有良药,又有令兄这样的高手在旁,怎么竟然拖至大伤元气,必得请沈神医救治的地步?”

上官璇给他问得神情黯然,登时想起洛阳城外师叔和一众师兄往死里冤枉逼迫自己的情形,当时满腔的绝望、悲愤以及担心冤沉大海的焦虑一一浮现心头,眼睛登时红了,勉强一笑,掩饰道:“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事,有两位亲人过世了。”话刚出口却又心中一动,向铁逍遥瞥了一眼,暗忖:“铁大哥又没出手,他怎么能断定铁大哥武功高下。”

肥羊怔住,将目光移向车窗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车内一阵静寂。

车行甚速,不一会儿已遥遥望见前面行人渐多,南花镇快到了。

肥羊回手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来,打开却是张蕉叶式的琴,栗色的漆灰,通体流水状的断纹,上官璇虽不识货也觉得这琴真是美轮美奂。

肥羊修长的手指在琴身上轻轻抚过,垂头目注琴弦,默了一默,低声道:“弹支曲子聊表谢意,然后我便告辞了。”

琴声自他指下响起,飞溅如瀑下雪,寂寥如水中月,七根琴弦好象突然有了生命,长到了上官璇的心里,听任它拨动跳跃。

上官璇倚着车壁,全然无法思考,泠泠的琴音携着淡淡的哀伤瞬间将她淹没。

曲子很短,还没等她醒过神来,肥羊已经弹完,神情郁郁,眼中似有泪光一闪,抱着琴冲两人点点头,道:“两位,好运。”起身下了马车。

上官璇掀开车帘,已不见了那人踪影。南花镇到了。

上官璇幽幽叹了口气,道:“真好听。”

铁逍遥点了点头,亦道:“确实好听。不过这首《绿衣》弹给你听有点对牛弹琴。”

上官璇一怔,嗔道:“你才是牛,我听着不知感觉多好听。”

铁逍遥笑她:“‘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诗经里这篇《绿衣》是悼念亡妻的,这人弹来情真意切,满腹伤心,他听你说什么亲人故去,怕是觉着同病相怜。”

上官璇给他说的无言,哼了一声,又怅然叹了口气。

南花镇地处开封西北,一到镇中,二人立时发觉气氛大大异样。略一留心,便看出镇中七成以上是武林中人,或三两成群,或十余人一伙,其中不乏高手。走不到几步,就可看到缺手残足被人扶持的身受重伤之人。

突听得大街上一人泼口大骂:“你奶奶的沈无疾,老子从关西千里迢迢赶来,要银子给银子,要面子有面子,连你一面也见不着,你他娘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闻声望去,却见一个黑脸大汉高高坐在一家酒楼二楼的栏杆上,一手拿着酒坛子边喝边骂,大冷的天穿了件单褂,前襟敞开,裸露的前胸上赫然印着个黑色的手印。

楼下一人高声笑道:“孙老六,谁让你粗俗不文,只知道杀人放火,喝酒骂娘,连一篇文章也作不出来。”

黑脸大汉低头去看,却见一个白衣秀士手摇洒金扇缓步走上楼来,便探头“呸”了一声,点着那人骂:“去你妈的吴崇宇,老子生来就不识字,不象你是个绣花枕头,怎么也不见沈无疾给你治那见不得人的病。”

铁逍遥见他们议论,心中一动,抬头见那酒楼上一块大匾,上书“南花楼”三个大字,笔意秀永。

他停下车子,道:“咱们吃些东西去。”扶了上官璇上楼。

此时并非吃饭时间,楼上仍坐了三四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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