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予漓,你别忘了在跟谁说话。”夏王的眉心拢到一起,浑身散着的气息,笼罩着即墨予漓的身子,烛台上的火烛也闪起光彩。
“予漓孟浪了。”不知怎么的,即墨予漓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深遂,那浑身的气息,越发神秘难测。
“夏王。”
盈盈粉装转出屏风之外,顿时让压抑的殿堂升起辰光的光亮,粉面桃花相映红,能形容这个女子么?这才是真正的宠妃妹喜吧,娇颜如花,莲步生灿。没有眉宇间的阴沉之气,只有一弯清澈的水眸。
“本夫人虽夺人之面,却从不取人性命。”殇若的思绪被另一道清冷的声线吸了过去,就见得一张覆了清澈如泉的面貌出来,这,这是无面鬼夫人?分明是一个秀丽的人儿,难道说这又是一张美人之面?
“殇若姑娘,这是若灵本来的面目。虽然是我是无面鬼夫人,但总归是有自己的面皮,保管了这些年月,只有自身的,才能够长久。”是啊,只有自己的,才能用得久,如若不然,总归是要回还。譬如血液,譬如那失去的性命。
“这次多亏了殇若姑娘,妹喜才能重新拥有这张面皮。”妹喜看到殇若,浅浅行了个礼。殇若看着她,没有作声,她所作的,并不是为了妹喜能重回拥有这美人面,她可没有忘掉起初妹喜瞧她时,那噬人的眼瞳。
这个妹喜娘娘,殇若以为并不那么简单,能做上一介宠妃,还使得夏王如此相待,只怕,是一个陷阱等着她。
☆、第六章 噩梦再现
“夏王,妹喜又能拥有这样的容颜了。”妹喜贴向夏王履癸的身上,软言轻语,还能看出那眼波生出浅色的辰光出来。
殇若有些怀疑了,这妹喜可是真真喜爱上夏王?女子的面,能生出这多个的表情出来么?为何她不能,她从来就是这样一副面容,往初不断奔走的日子,她面上也没有生出这同样的表情。
“夏王,妹喜能够再服侍夏王已是妹喜的福份,可是,妹喜久居深宫之内,虽然有夏王的疼爱,但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在他乡的母亲。母亲在外,做子女的却未能陪在身边。”字字包含深情,贯在殇若的耳里,却又是另一翻味道。
纵使行走在外,仍有母亲挂念,她转开身形,独自步出殿外,为何她的生身母亲要将她遗弃。
晚风轻转,透得人心底发凉,漆黑如墨汁泼洒,冬花虽强,却只有扑鼻的暗香,早年前,她曾见过一位女子捡起落花埋进土里,很是不解那样的作为,落花有什么可殡葬的。烂做花泥,不是它最终的归属么?
“殇若姑娘。”余光里闪过湖水色的影子出来。“姑娘居道门之下,对道门之学也颇有见解,为何搁自己身上却走不出?”
殇若的面色一瞬间寒气浮动,殿外各处都能感到她的情绪涌动。若自身困于了其中,只会越陷越深,又怎能走得出去?
“即墨公子难不成是教殇若如何为世?”痛么?伤口被揭去疤痕时,如剜肉抛心,割骨切腕般生起痛来。她的脸上血色渐渐褪尽,身上的血肉仿佛被层层驳离开来。
“姑娘不要见怪,予漓没有恶意。”即墨予漓瞧着殇若纤细的身子缓缓挪开情形,那样的背影太过于萧索。
他的心口如被击了一道天雷,生生泛痛,殇若的悲伤之源是他想要去抚平的,怎奈何轻触一下,便让那源头喷出无穷尽的鲜血,染红了眼,沁满了心,瞬间洒遍整个地界。
这就是世间之人所说的情爱么?还是千年来寂寞冷清的作祟?他无处寻迹,只得将那样的背影咽进口里吞下,成了一道抹不去的墨水画。
自那日将无面鬼夫人收进符内之后,又过了两三日,那妹喜娘娘的母亲被请进了夏王宫,夏王派人请了白镜真人和她共进膳食。
铜镜中的她素发高绾,露了白皙的脖颈出来,淡绿色的衫衣衬得她皎好的面容多了丝纯澈出来,略施了些粉黛胭脂,更加出尘脱俗。
她本无意前往,但白镜真人却点头应允,她也只得一同前往。
转出长明宫的殿门,过了条大理石路子,就能遥看到夏王的那座昭华殿。不同于曲喜殿的柔和,到处透着肃穆凝重。
那红木搭就的殿脊,几乎耸入云际。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夏王的昭华殿,果然如人所说的,夏王宫殿耸入天,只是,这样的宫殿需要多少的人搭彻呢。
她踏进殿内,夏王与妹喜娘娘还未到,只有一些的宫娥婢女衣衫浮动,还见得铺了明黄色布匹的长木桌上摆了素菜肉食。铜盘铁盏,琳琅满目的,让她看不过来。
前脚刚站稳,即墨予漓暗黑的布靴就跨进了昭华殿,见得她的面之后,闪了赞赏的眼光,“哼,即墨公子如此打量一个女儿家,怕不是有什么企图吧。”她语气平缓,但语调却有些起伏不停。
即墨予漓暗自发笑,这就把他给恨上了。“姑娘如此姿色,恐怕连九天上的仙女见了都得羞愧啊。”
如此滑腔的人,她根本不想跟即墨予漓讲话,将面调至另外一方,望向一旁铜盘的樱络上面,她奔走凡尘十几载,从未与人如此纠葛,那样一双儒雅的黑眸,仿如一块磁石,想要将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即墨予漓想要一窥她内心深处的悲伤,她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有些东西,只适合自己一个人起舞,旁人帮不了,也替不去。
“即墨公子,贫道所想,殇若姑娘与其跟着贫道习道门之术,不若跟着即墨公子修习保不齐走得更远。”殇若闻见此话,有道光瞬间劈中她,什么?让她跟着即墨予漓修习?
还未等她开口,就见即墨予漓那厢已经点上了头。白镜真人这翻作为,可有些让她不懂,虽然她亲眼见过即墨予漓降伏了无面鬼夫人,但是,这无面皮的人的话,还能轻信?
“道长,殇若不愿跟着即墨公子修习。”她说得轻柔,但那如刀眼眸齐齐扫到了即墨予漓的身上,就算白镜真人有意如此,但她不想,她不愿。
“殇若姑娘,贫道认为,一切事宜还是救得落月姑娘为重。”白镜真人这话直直戳在她的身上,落月……
“殇若只是为了落月而为之,即墨公子不要应允得太早。”为了落月,即使要承受更大的劫难,她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何况是让即墨予漓教习她剑术。
“自然,在下绝不会强逼姑娘。”即墨予漓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拘泥,大方的受下了。
门外有人尖着嗓子唱诺,夏王携着妹喜娘娘的身子闪现在殿门口,殇若退至一旁,又一阵礼节繁锁。映在她的瞳孔里,不过是一场多人杂剧,各自扮演各自的角色,形形**的,好不热闹。
这些并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坐在末座,对面坐着的是青色衣衫的即墨予漓,朝着她轻轻举了举手心的铜盏,她瞪了即墨予漓一眼,端了面前的酒水,秫酒清香泛在气息中极为的美妙。
”本王今日特此感谢道长,予漓兄的相助,才使得妹喜重获美人之面。以此为意,本王先干为敬。”夏王的声线划破那美妙的清香酒气,传到她的耳里又是另一番光景,谢是其次,只怕还有后文吧。
“昨日妹喜的母亲进宫,说是要亲自答谢各位的相助,本王认为这个在理,遂请了夫人前来。来人,把诰命夫人请上殿来。”殇若扫了一眼端坐在夏王身旁的妹喜娘娘,能有这样一副美艳面皮的女儿,只怕是母亲也拥有倾城之面。
不多时,一身繁复夫人装的妇人上得堂来,妹喜急切地闪过殇若的眼前,伸手就将那夫人扶了上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了黑亮高绾的素发,和雪白的颈项。不知道怎的,她的身上打起了寒战。
她的眼眸跟着两人的背影移动,一直到夏王的下首站定,这个妇人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她不能肯定,唯有指尖不停地颤抖。
待朝夏王行过礼过后,那夫人掀起衣摆,转了面出来。
皮色光洁,还泛起了丝丝秀丽的光泽,如兰的血脉隐隐现了出来,她的耳边有些微的赞赏之言,说是妹喜娘娘的面貌得了夫人的真传云云。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见得那夫人的一双宝蓝色瞳孔。
那,那是……
吸血夫人!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那被囚禁的石屋里头,那样的一幕闪在她的面前,让她至今为此也难以忘怀。
那对她来讲是一场久久平复不了的梦魇。瞳孔的色彩她是无论如何也是忘不去的,深遂寒冷的瞳眸,取走的还有她体内涌动的鲜血,那样响着声声悲泣的血液。
她居然是妹喜娘娘的母亲。
难道说妹喜娘娘知晓母亲所做的一切?如若不然,怎么那日见过她之后,眼瞳里会泛起吞人的恐怖眼波,怕只怕,妹喜娘娘也同她的母亲一样,用鲜血保持那无双的容颜的吧。越想她越觉得心惊。
现下又请得母亲进宫,更加让殇若觉得这是一场取血的盛宴。就连清淡的秫酒都变了色彩。
吸血夫人站起身来,举杯向众人道谢。殇若站起身来,一寸寸地向上移动,不快也不慢,只是僵硬着舒展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