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以后,殇若会不会在遇上你呢?不要再相遇了吧,再相遇的话,师父身上的情劫之苦,会更加的深重了吧。
她坐在忘船上面,北鬼焰王站在船头用着灵术摆渡,那样的身姿,与师父像极了,只不过,纵使是相似的两块布料,如若不是曾经的那一块,其他的,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生魂往生,如若不愿上轮生台,便就只有一途可用,就是跳下这往生河里面,永生永世注视着桥上的生魂。
殇若正想着,就有生魂从那桥上坠了下去,该是怎么样的情,让这一个生魂,宁愿永生注视,也不愿意忘却的啊。
可是,她的情,只有忘却,才是给对方最好的结果。
她的身子摇晃,眼见着就到了往生河的对岸,她下得船来,便就看到落月的身子也下得桥来,有一位年长的妇人,头上挽了白色的头巾,而面前,便就煮的一大锅的汤水。
这个,殇若是知道的,幽冥孟司魂,执掌这司魂忘情一职,而这汤水,便就是那忘川江煮沸的忘川水。
☆、第十三章 不如归去
桥头边,送走的,又有多少的痴男情女呢?
孟司魂手指不断,动作熟练地将热腾腾的汤水盛在了铁制碗里面,口中念叨出声,“宿命难消,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么?
如果没有归的地方,也该何去何从呢?
落月将那汤水接过,转过头,把眼光落在了殇若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扯起了浅笑,那笑容里,包含尽温柔之意。
“阿若,如若还能再见,落月不会再错过你。”殇若的眼波里面,开始带起了淡淡的迷雾,而那迷雾里面,是落月将铁碗端在了嘴唇边的风姿。
清泪滑落在殇若的面颊边,她看着落月那粉红色嘴唇张了一些弧度,那汤水便顺着落月的喉咙处吞咽了下去。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这样一来,所有的情分手足,都一点没有了吧。有浓浓的失落感朝着殇若袭了过来。
殇若瞧着落月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消散开去,回复成了不相识的模样,这般的光景犹如初见一般。
落月回头,将殇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一般,殇若轻轻一笑,这般的结果,对于落月来说,想不起来那些悲伤的过往,是最好不过了。
有鬼差现了身,将落月请上了轮回转生台,那轮回台,砌得有三丈之高,随着那陡峭的阶台上去,迎着面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木轮,那木轮吱吱嘎嘎不停地转动着,仿佛是那无法摆脱的宿命之音。
落月一袭白纱地踏上了那石头砌成了阶台,她身上的纱衣在鬼狱之风里,轻轻地扬了起来,扫过那暗黑的地界。
这一步跨了出去,再见,就会很难了吧,落月,殇若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别了,落月,保重啊。
落月没有回头,而殇若的眼神,却一直放在了她的身上,鬼差将落月推上了转生之轮,白纱在轮子上缠绕不休。
不多时,便现出了一圈纯白色的光晕,一寸一寸地将落月的身子笼了去,那个善良的女孩子,就这样消失在流动的时光之河里面。
殇若仿佛还听到了落月轻唤她的声音,阿若,阿若。这样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直到一丝也听不见。
有人唱,幽幽三千载,鬼狱见真情,唯有轮生台,若有宿命起,不如随风归。那歌声穿梭不停,在这空荡荡的心口处,飘荡,飘荡。
性命这般的轻柔,还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师父,殇若也应该归去,只是,殇若去不知道要从哪儿归去。莫夕瞳的嘴唇里溢了一些言语出来。
“尘是空,缘亦是空,尘缘如水,何苦贪念呢?”
殇若的身子左右摇晃了一翻,是啊,尘缘从来皆如水一般,又何必要纠结在这里不放呢。
“自古多情空留风,何必当时深情出。”北鬼焰王的面皮之上,挂上了落寞之色来,曾经喜爱过的人,早已经不在,而现今,好不容易再出现了一个,却,喜爱的人,是他的王兄。
王兄,是那样地爱着殇若呵,爱得,就连情劫之难,都要去一并地抵抗,那样的情劫,就连东华帝君都无法将之看破。而王兄,却生生地想要将殇若想起来。
殇若的身子立在了鬼狱的地界之上,更显得萧索,她的身旁,是煮沸了的忘川之水,这一碗水,也是她必须要承受的责罚。
“阿瞳,不知道这一碗忘川水下肚,我还会不会想起你来呢?”她笑颜如白花绽放,极为的柔美,但莫夕瞳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翻,疼得她几欲晕厥。
“如果姐姐将阿瞳忘了,阿瞳一定会让姐姐想起阿瞳来的。”殇若看着莫夕瞳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
师父将阿若忘了,也想将阿若记起来呢,只可惜,他,再也不能做她的师父,而她,也再也不能够想起师父来。
天涯如此的相近,可是,对她殇若来讲,却还是那么的远,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一如,那日师父被天雷流光袭身的时候,她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轮回转生之时,真真是不如归去呢。”她回首再仰望这个地方,虽则是暗黑笼罩,却,依旧是存在着那挚深的情缘。
殇若因求得北阴帝君能够待在菩萨的身边,所以,她才有机会再次踏进这大乐九华宫殿,原来,菩萨什么都知道,知道幽冥阎君是她的师父,所以,才让她前去的吧。
菩萨啊,是不想她存有遗憾呢,所以,才想将这样的事实变着方法地让她知道,这样的恩情,她怎么敢忘怀呢?
“菩萨,殇若会好好跟着菩萨修行。”她叩首于地,无比的虔诚,从此以后,她不敢再看一眼那心念的人,归去说得容易,为什么做起来,这般的难呢?
“孩子,你的尘缘未了,如若是天注定的事情,就是贫僧,也无法将之改变,罢了罢了,离得再远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日,总有那一日……”菩萨的神情变得悲悯起来,总有那一日,还会再见到,再见到,这些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菩萨,还望指点殇若明路。”殇若的眼睫毛之上,沾上那透明的水波,背上面的残锋剑,透出了一些温暖出来,真好,残锋,你还在殇若的身边呢。
“天机,从来都是不可泄露的,贫僧只能对你说一句话,等到那遗忘之时,便就是再相遇的时刻。”遗忘之时么?
有缘对面君不顾,而纵使相逢,却君不识呀。
她从来都不懂的。
也不愿意懂。
“好了,孩子,你且在贫僧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吧,想来修魂使君也该回来了,到时,你便就上修魂殿吧。”菩萨轻柔地将言语宣出了口外,情之劫难如若不破的话,那便亘古于天地,永远无法再将之解脱。
只不过,还望东华帝君,能够认清,有一些人,从来离得近,没有随风转走,一直,直在站在了原地之处。
“菩提本无树,有了因,才皆有果,阿弥陀佛。”有光茫将殇若的全身笼罩,让殇若倍感到暖意。
落月归去,师父不再记得她,而爹娘也不要她,殇若心如死灰,这样的话,还不如索性饮下那忘川之水吧。
等到再相遇的那一刻,纵使是千山万水的情缘,也再不存在了,就连悲伤,也一应地全没有了。
真好。
太好。
可是,殇若为什么感到泪欲流呢。
从前过苦日子之时都没有流过一滴的眼泪,而如今为何常常清泪横流,是因为前些年没有流过,现今一并的补全了么。
“菩萨,为何有情,一定要遗忘了呢。”她想到之后,便就想要在菩萨这里问清楚,菩萨是智者,一定能够将之解答吧。
“孩子,不遗忘,怎么还能够相遇呢?”菩萨将问题丢还给她,这一番言语,非她所能理解透的,只得生生地受了。
她更不懂的,天君已然位居高位,为何还要对师父下这般的狠手,师父是如仙人一般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师父呢。
要她受忘情之罚,她受,要她忘掉师父,她也受了,可是为何这样了,还是避不开师父吐血的责罚呢?
她出神之际,有鬼差前来禀报,就是北阴帝君传下了话来,让她饮下忘川之水。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只是,她还想要见一见师父一面,见一见那如仙般的师父,见一见对着她说我爱你的师父,见一见,她再也不会想起的师父。
菩萨没有出声,只是心中有一丝地惆怅浮上来,多情自有天所阻,雨过天晴的日子,希望不会等得太久。
殇若对着菩萨行了个大礼,扯开了衣摆,挺着僵硬的脊背,去承受这样的责难,她这一生,或悲伤,或愉悦,都只能让它散在气流里面了。
迈出殿门之外,有几名鬼差在门外等着她,手心里面端着的,是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这一碗,也转到她了。
罢了吧。
饮罢风雪,才有够遗忘。
而师父,也不会再受苦疼。
殇若的指尖将那忘川之水接在了手里,隔了铁碗,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一片的冷凉,这水,无色彩,无味道,却依旧是这么地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