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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师父,往哪儿逃! (白阙)


  “若儿,若儿。”远处传过来一道急促的妇人声线,看那个样子,倒是与着阿若有几分的相似,想必,这位妇人,应该就是阿若在尘凡的娘亲。
  即墨予漓站起身来,总归这是凡尘之地,阿若也还尚在闺阁中,与他这般于礼不合适,他退后了两步,将地方挪了出来。
  妇人一见着晋若殇的面,那眼瞳里的清泪刷刷的就往下掉,如梨花带雨一般,“事情为娘的已经知晓了。君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其实你说不说,娘都已经知道,你想要入宫去是不是?”
  晋若殇心下一惊,娘,娘都知道了么,可是这个念头她才刚刚生出来。她突然忘了,她的娘,才智绝艳,一想,便就能够想通的吧。
  君王,高高在上又有何用,踩着臣子们淌过的鲜血,可能否坐得安稳那位子,马革裹尸也不及君王的一道赐死的谕令。
  多么讽刺啊,接受这谕令的时候,臣工们还得高呼谢主隆恩,死没有人怕,但,寒心,却让人惧怕得生疼。
  她将那妇人扶在身侧,给予妇人最大的力量,她拉开妇人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写出痕迹来,“娘,入宫,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妇人摇摇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头,那热量一点一点地递给了她,“傻孩子,为人爹娘必是想要孩子过得最好,你生来不会言语,为娘的每每看到你,都觉得十分的愧疚,现下这一次,就算你入了宫成了贵妃,你爹也避不过不上战场的命,这一点上,你看得明白了么?”
  晋若殇甩甩头,万分不愿意那样去想最后的那个结果,她退了几步,脚步踩上了白色的雪,便得白面碎花的厚底布鞋上头也沾上了几粒纯白的雪花。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罢了,君上的这一步走得太过于精妙了,连她都忍不住拍掌叫好,父亲出征若战败被杀,君上便不用再顾忌臣下的功高震主,而父亲若战胜归来,会让她这唯一的女儿入宫为质。
  一石二鸟之计,使得真真是精彩绝伦啊,帝王之术能使得这般地步,做臣子的,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是避不开了。”妇人叹了一口气,那白色的气息打着转在晋若殇的面前飞荡,而目光,却是放到了那大殿之上。那一抹身影,在她的心底是这么的重要呵,没有关系,他去了,还有她会陪着。
  只是苦了若儿了。若儿,她的女儿不能言语,性子却是这般的温婉,使得她心中的愧疚会越来越深。
  晋若殇的眼瞳里,有眼泪打起了水花,娘这样一说,更加让她的心疼如刀绞,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回上一句话的时候,便就被那望着大殿微微一笑的娘惊在了当场,这一番笑意,竟然让她心里犯悚。
  即墨予漓立在一旁,不住地摇着头,殉情么,他的指头在飞速地移动,在最后一根小指上堪堪停住,看来,这样的灾祸,是避不开了,晋国公夫人,晋苏氏长玉,天元二年春卒于晋国公尸身运回之时。
  哎,可悲可叹,有贞烈之妻所陪,也不枉来世一遭了吧,菩萨,原来有些情,不一定是得到最为美好,而是生死同穴才最美。
  踏上鬼狱之时,就不再是孤单的了。
  他跨了两步上去,“在下是小姐的新任四席先生,有在下在,必不会让小姐有苦。”四席么,师父变成四席,是降了一些辈份,还是新的身份。
  “有劳先生了,若儿……”妇人看着晋若殇,新任的先生有多少才华,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询问了,但看面前的这个男子,儒雅非凡,必不是池中之物,有他在若儿身旁,她也会满足了。
  妇人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就踏进了大殿之内,那背影,单薄而又肃索,在白雪落下的时候,勾起心头那潜在的悲伤。
  晋若殇张了张嘴巴,却只听到啊唔的声线,这样压抑太深的悲伤存在心底已经快要涌出来,却只奈何她喊不出声。
  她握掌成拳,浑身开始发起抖来,即墨予漓却在一旁开口道,“你可愿意修仙?”他没有办法改变,那么,一切就全交给阿若自己决断。
  修仙。
  凡人尚且被宿命捉弄,修炼成仙,只会更添一道伤口,更何况,她从来不信神灵,神灵若存在,必会护得她家人的一方安宁。
  而不是在她承受着这样的苦痛之时,还远在天边看着,天神神仙清明,不会再被情愫所困扰,那这样的仙,修起来又有何意义。
  她坚决地摇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即墨予漓,但即墨予漓只是点点头,阿若从来不喜欢修炼成仙,因为凤绫仙子身负仙子之职,也行事卑劣,以至于这样的感觉在阿若的心里,存了很大的一些阴影。
  不想成仙,在他的情理之中,其实修不修成又有什么关系呢,阿若的身体里头,原本就有天神的血统。
  他问出口,只想要告诉阿若,天神尚且无法做到的事情,落到凡人的身上更加难上青天。但阿若就是阿若,从来不愿意被勉强,从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还是没变呢。”即墨予漓灿然一笑,这一方笑颜,竟然让纯净的白雪都失了纯洁之光,万丈的红尘,也及不上这样的微笑吧。
  丽如夏花,净如白雪,也不过如此了吧。
  晋若殇立在这白雪飘零之中,看着自家大殿上头的那块木匾,‘精忠报国’四个字是这样的威武而又庄严,这块匾,还是君王登基之时送来的,意是表彰父亲大胜南唐之后而亲手题的名。
  父亲一生忠君报国,从来没有想过要震主,只是呵,有战功在那里,还有父亲手上的兵权,都是预示着一个结果,君上心疑,万般不会相信任何人。
  那这四个字在此时,就显得太过于讽刺了,送这四个字的时候,君上可曾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将这精忠报国四个人抛于脑后呢。
  晋国公这个职务,对于父亲来说,不过是束缚枷锁,在他想要放下的时候,那上头却已经落满了锁,再也没有人能够帮着父亲将之取下来。
  她垂下眼眸,有珠泪溢出了她的眼眶外头,被寒风一吹竟然让她感觉到刺痛之感,其实又有多少人明白,眼泪在流下来却喊不出来的时候,是多么让觉得绝望呵,她多想,多想亲口喊上他们一声爹娘呵。
  天元正年的这个冬至,是这样的冷,是这样的惨白无力,她身形不稳,这些压抑在她心口上的疼意,让她吐出一口腥红的血来,红与白,原来才是最触目惊心的啊。
  她不能开口说话,是因为她的身上得了一种病,一种心口不断灼烧的病,就好像她的灵魂缺了一道口子那般。有病,有病呵,她不是健康的姑娘,所以,父亲没有必要为她,而不能活着回来。
  即墨予漓微微一动,也不敢动手碰她,她的灵魂还未恢复,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百花盛开之际,一切,许是都不远了吧。

☆、第二十四章 冬至

  天元正年的最后一个冬天,雪下得很大,整个齐国国府都成了一片的白,晋若殇坐在朝雨阁的二楼上,思维并未放在即墨予漓授的红颜赋的书简上。
  冬天过了,就快要到春天了,自那日接了圣旨之后,她看到父亲的机会变少了,每一日出入府内的是各部的将军们,漆黑的盔甲在白雪里头,显得异常的沉重,跟堆在天那头的暗色云彩一样,压得人的心头十分的不安。
  即墨予漓看着晋若殇的侧脸,浅绿色的棉布长衣,在白雪落下之际,让他觉得分外的冷,阿若最适合的,便就是那一片浅浅的红,而绿色,使得那原本闪着光挺光亮的脸上,透出了一些的惨白和无力。
  是为着第二年的春天那场南征之战吧,他将竹简搁在了铺成着白色锦布的木桌子上头,墨色的字迹落在木头简子上,摊开在目光所及之处,但他的眼波,却是直直放在自我沉思的晋若殇身上。
  无法言语的阿若,十分的安静,如果不是身子立在此处,他会认为自己是在对着寒冷的气息言语,他开始怀念起以前的阿若了,哪怕是身负千百创伤,也依然傲然挺立,言语,永远是那般的顶天立地。
  ‘唉,看得太过于重要的,并不一定是好事。”这样安静而又冷凉的雪景之图被即墨予漓的一席话打碎,晋若殇的身子一动,像是听到了他所说的那般。
  没错,她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异常的清楚,父亲疼爱她,她万分的了解,可是母亲啊,那样贞烈的女子,每每看到她都是以泪抹脸,不是她要看得过于重要,而是,这一切在她的心底深处,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树根连绵无长,又怎么能够不重了呢,她看着那纯色的雪花朵儿一片一片地往下落,这样的雪景,明年还是依旧会出现,而人呢,沧海桑田之时,可还站在原地不离开?
  她将手指伸了出去,有雪落到她的指尖上头,接触到她掌心的温度,随即化成了一滴透明的水珠子,顺着她的指间往下掉,雪尚且感受得到温度,更何况是人呢。
  爹,娘,这两个字,她想要喊出声来,却无奈喉咙如火一般的生疼,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都没有办法,还是不行么?是她无奈,还是苍天的捉弄,她说不清楚,许是前生太渴望于爹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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