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瑾瑜听了,就放下心来。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喝醉了的人大脑受酒精支配,往往十分亢奋,就会将平时压抑在内心的事情吐漏出来。这个时候的人,失去了理性的控制,往往一吐为快,毫不掩饰,便会显示自己的本性。
所以,今天晚上,纪洪的本意是想灌醉杨承,看看其本性如何。所以,陪客的人是豁达善于饮酒的钱先生,而不是闻先生。只是,没想到杨承醉了之后,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倒是纪慕远,真的醉得不知自己在干做什么。
得知杨承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纪瑾瑜心中安定,又想到纪慕远喝醉了,范氏临产在即,恐怕照顾不过来,忙又吩咐阳春:“将刚刚煮好的蜂蜜绿豆醒酒汤送到柏院,让底下的人服侍大爷喝了。再派人送一份去松院,大老爷那里。”
阳春点点头,吩咐喜云、喜雪伺候纪瑾瑜休息,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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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杨承却躺在客房的床上,沉沉睡去。
待服侍的小厮退出去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而流光溢彩,哪有半分的醉意?
对于纪洪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表现,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知道今天晚膳酒桌上见识了钱先生那一幅不将自己灌醉绝不罢休的样子,他突然明白,纪洪这样子做,分明是大有深意。他想明白中间的关节之后,不由大喜过望。他心中高兴之极,虽极力忍耐,却还是有些许情绪露了出来。又觉得这酒如甘似醴般美味,对于钱先生递过来的酒却再无推却,而是一杯接一杯地豪饮了起来。
他这个样子落在钱先生与纪洪眼中,自然是认为他喝醉了。便不再灌他,倒是纪慕远没人灌他,却因为酒量浅而醉倒了。
他躺在床上,高兴不已,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要飞了起来一样。转眼又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马上就可以跟自己日夜厮守在一起,这实在是人生最快活不过的事。又觉得自己觉悟得太慢,不知道自己的表现能否让纪洪满意。若是自己机警,能早点想明白便能表现的更好了。
他此刻激动万分,哪里还睡得着,黑暗中思绪异常清明。他听到守夜的人开始关门落钥,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迸发出来,他不由“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
这一夜,竟是如此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杨承就被告知纪洪有请。他脚下生风,神清气爽地去了松院。来到书房,纪洪只是对他点点头,便让他站在一旁,然后继续低下头练字。
这一等,便是一个上午!
杨承倒也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地站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等候。
纪洪心里就生出了七八分满意的感觉,果然是不急不躁,没有时下年轻人的轻狂。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杨承无疑是合格的。
小丫鬟送上茶,又缓缓退了下去,这才打断纪洪的思维。
他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惊讶道:“居然已经这么久了!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啊!”,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承一眼。
这一眼直让杨承心惊肉跳,实在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心中虽然纳闷,面上却丝毫不显:“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更何况伯父正值壮年,春秋鼎盛?”
“嗯!”纪洪点点头:“你这话倒也不差!”
杨承却十分着急,怎么半天都没有提到正事呢?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将事情提一提,却听到纪洪说道:“今日中午我家中有客,就不虚留你了。”
啊?杨承不由瞠目结舌!
59、过关
却听到纪洪说道:“今日中午我家中有客,就不虚留你了。”
啊?杨承不由瞠目结舌!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他忙收敛心思,给纪洪道别:“我也叨扰了几天,本该告辞的。”
说着,他一施礼,转身便走。
堪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纪洪的声音:“嗯!你挑个吉日,让人拿了你的八字过来!”
什么?
杨承一惊,不由地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惊喜地望着纪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伯父,您是说将瑾瑜……哦,将令千金嫁于我?”
虽然想到了这种结果,但是杨承的声音里面依然有掩饰不住的颤抖。就算平时再老成持重,这个时候还是露出了毛小子才有的喜形于色。
这个样子,让纪洪不由一乐!任你如何稳重,因为要娶我的女儿,还不是沉不住气。到了这个时候,纪洪终于找到了要嫁女儿的优越感,与作为岳父泰山的威严。
“怎么?你不愿意?”纪洪睥睨着他。
“怎么会不愿意?”,杨承头点如捣蒜:“愿意,愿意,我自然千肯万肯的!”
纪洪笑道:“都说酒后吐真言,你昨晚一夜呼唤着我家瑜儿的名讳,不说看门的小厮,就连守夜的婆子都知道了。看在你诚心可嘉,我便将瑜儿托付于你,你当好好待她,不可辜负我今天的苦心!”
说着他语气一顿,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只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瑜儿是再嫁之妇,这一点你本来就知道。如果你不能接受,今天就可以提出来,我纪洪再不济,也不会强迫别人娶自己的女儿。若你接受了,以后就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情去责怪瑜儿。你是聪明人,自当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提出来,放在心里面耿耿于怀,那是妇人的做法!我不希望以后,因为这件事让你跟瑜儿之间有嫌隙,你能否做到?”
纪洪的眼神中带着父亲对子女深深的爱,令杨承不由动容。
他自己没有父亲,如今听到纪洪这样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心酸的是,他成长的道路上,虽然有师傅教他武功,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子谆谆教导。他高兴的是,纪瑾瑜一直有这样的父亲关心她、爱护她。而且他听的出来,虽然纪洪话里话外都是维护纪瑾瑜的意思,但是这其中也有为自己的考虑的成分。
这中间的种种思量,杨承如何不懂?他忙站起来,郑重而认真地回答:“能娶瑾瑜为妻,是我的三生有幸。我自当尊她、敬她、爱护她。”
他话说的不多,却十分真诚,让纪洪不由点点头:“你虽不在意,但是耐不住三人成虎。你是否想过,如果有一天,别人因为这件事而说三道四,你又当如何?”
“夫妻本是一体,夫荣妻贵,折辱我的妻子,与折辱我并无区别。若那人与我说我妻子的不是,便是说我的不是。丈夫立于世间,若连妻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报国为民?若有人说瑾瑜的不是,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纪洪却目沉似水地盯着杨承:“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若你不能庇护她,我宁愿留她在家中变成老姑子,也不会让她嫁给你!”
见杨承郑而重之地点头之后,他复又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下男子都爱好颜色的妇人。瑜儿原来是娇俏可人,但是现在的样子想必你也看到了,你确定还要娶她吗?”
说完,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杨承,好像要看到他的心中去一样。
这个问题,让杨承有片刻的失神。昨天看到纪瑾瑜那个样子,杨承实在是十分心痛,原本如白玉无瑕的细腻肌肤上,怎么会长出那么多疙瘩?女子皆爱美貌,她一定伤心的不得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将脸蒙起来呢?她一定不愿意出来的,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那个样子的。可是为了自己,她还是出来了,而且她还让自己看到她脸上的模样了。
她是多么信任自己啊!
当自己说吓到了时候,她眼中掠过的失落与难过,自己如何能看不见?虽然自己跟她解释了,但是她不见得就会相信自己。
杨承啊杨承,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他心中懊恼渐盛,却不知如何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若是她生气怎么办?若是她不愿意嫁给自己怎么办?
杨承想着,不由就惊慌起来,他突然就失去了原有的冷静与自持,对着纪洪大声说道:“我要娶她,不管她是美是丑,我都要娶她。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请伯父成全!”
他一片赤诚,纪洪如何看不出来?到了此刻,他再说不出不满意的话来了。
“我只有瑜儿这一个女儿,从小爱若珍宝。她生性聪慧,我与她母亲太过宠溺,可能她会有些执拗。你是男子,年纪又长她两岁,日后有了磕绊,当有商有量。夫妻之间,方能和合美满。”
说道最后,已是一脸的郑重。
杨承不由一凛,立刻一个大礼拜下去:“小婿谢岳父大人成全!请岳父大人放心,杨承绝不会辜负她。若未此言,有如此椅。”
说着一抬腿,不过片刻间,好好的紫檀木椅子,竟然被踢得粉粹!
这可是紫檀木的椅子,并非普通的木材!
纪洪不由暗暗心惊,他实在没有想到,杨承武功竟然这样高明!
在他吃惊的瞬间,杨承已经深深一拜,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杨承本来矫健的步履因为兴奋而变得轻飘飘的,原本持重的身影也带了几分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纪洪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