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是,我这是杞人忧天呢!”,阳春不以为然地说道,目光却落到台阶旁的红绿上,那是绸布扎成的假花,春日的阳光下花朵姹紫嫣红,几可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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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薛博文这一去就是一天,纪瑾瑜等不到他回来吃晚膳,就让小厨房给他留了饭。直等到戌时,门外的小厮才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薛博文回来。
成亲第二天,丈夫便喝的酩酊大醉,若说他心中无事,任谁也不会相信的。若说他心中有事,纪瑾瑜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惹他这样给自己不痛快。
纪瑾瑜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脸阴得像山雨欲般乌云密布,回话的小厮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四爷是一辆马车给送回来的,没有见到马车里的人。等我们开了门,马车早就跑远了。四爷扑在门口,小的不敢禀报侯爷、夫人知晓,就扶了四爷来回四奶奶。”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纪瑾瑜心中有气,本想冷眼旁观不理睬他,任由薛博文和衣躺在外间的炕上。但是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回门,他这个样子只会让顾氏、纪洪担心自己过的不好;二来,看他蜷缩在炕上实在是遭罪,到底是不忍心任由他这样。便喊了丫鬟给薛博文换了衣服,擦了脸,才扶他到内室床上。
等她洗簌之后,酩酊大醉的薛博文早已沉沉睡去。
听着薛博文的鼾声,纪瑾瑜却辗转反侧,难道是他对自己不满?
不像!
纪瑾瑜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他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若说是对自己不满,他大可以直接表现出来。
难道是因为顾虑西平侯与夫人?看着也不像!
思来想去,纪瑾瑜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有别的原因,跟自己并无关系,纪瑾瑜只能这么想了!
丈夫有心事出去喝酒,连西平侯与夫人都瞒着,定然是有难言之隐了!这样贸然去问,薛博文不见得会告诉自己,只能徐徐图之。白日同桌吃饭,晚上同塌而眠,日子久了,自然会露出痕迹来。
第二天纪瑾瑜起了个大早,等她收拾妥当,小厨房也做好了饭的时候,薛博文这才醒过来。
“快来人,送水进来!把浴桶里都装满了。”他的声音表明他的不适与介意,让人觉得,他身上沾了什么污秽的东西,要必须洗掉才行。可是他前天晚上才洗的澡,昨晚虽然没有洗澡,也是简单擦洗了一下,并且换了衣裳的。
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要知道现在可是三月,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呢!
他一睁开眼睛,不为自己回到家中而诧异,也不解释昨天晚归的原因,而是煞有介事的唤人送水。这让纪瑾瑜大开眼界,原来薛博文不仅爱打扮,还爱洗澡沐浴,与她印象中的古代男性大相庭径。
看着他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纪瑾瑜拿了干帕子,给他绞着头发上的水。
外间烧着炕,内间的炭炉里烧着上好的银碳,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洗过澡后的薛博文皮肤细腻白皙里面透着红润,红唇饱满,让人看着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握在手中的头发,已经绞得半干,更显得发如黑墨,肤似白雪。
别说是纪瑾瑜了,就是站在一旁的阳春、湘月都红着脸看的眼睛直发直!
不知怎么,纪瑾瑜心中就想起杨承说的话来:“……他虽没有处处留情,但爱慕者却并不少,身边不乏烂桃花……”
这样人本来就生的好看,偏平时惯会穿衣打扮,又文采出众,就是自己见了也会心荡神驰,难怪爱慕者不少了!只是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烙进他的心。
女子……纪瑾瑜不由心头一振,再一看薛博文正半眯着眼睛不知再想些什么,纪瑾瑜突然就明白了几分!
30、喜忧
盛京,西大街棠花胡同,上房正院。
纪洪端坐在主座紫檀木交椅上,看着与往日无丝毫不同,然而他频繁地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喝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顾氏更是不停地站起来,焦急地张望:“怎么还没来?这都什么时候时候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催人去前门瞧瞧,就听见门口一阵鞭炮声,便知道是女儿到了家门口。直高兴的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鞭炮声中,纪瑾瑜在薛博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纪府大门口早站着一群前来迎接的丫环仆人。
见到自己,有的忙着上来请安道喜,口中说着“姑奶奶大喜,姑爷大喜”;有的急急忙忙跑回去跟顾氏禀报,但是无论内妇外男,丫鬟小厮,皆是簇新的衣服鞋帽,装扮的神采奕奕,皆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望着熟悉的家门,熟悉的面孔,纪瑾瑜不禁百感交集:这才是她的家,给她温暖与支撑的地方。
纪瑾瑜此刻,恨不得一步迈进家门,立刻见到父母。
一群人的簇拥下,纪瑾瑜与薛博文进了内院。院子里虽然也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但是却各人守着各人的规矩与礼数,不见了刚才的喧哗。
“母亲……父亲……”刚跨入房门,纪瑾瑜便情不自禁地喊了出口,像离家多年的游子急切寻找亲人的身影。
见到了顾氏与纪洪,纪瑾瑜哪里还忍得住,泪眼汪汪的直恨不得立刻依偎在顾氏身边才好。往日在纪府,从不觉得这里有多好,待嫁到薛家,才意识到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而顾氏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往前迈了几步。
二太太黄氏忙笑着说道:“嫂子愣着做什么,莫不是欢喜的傻了。快让姑奶奶与姑爷磕头认亲才是!”
听了这话,顾氏才反映过来,忙回到主位上坐下。早有伶俐的小丫鬟拿了大红的蒲团过来,两个人插葱一样拜下去。
顾氏高兴的合不拢嘴,直高兴的让人快些搀扶起来。
纪洪见了女儿红着眼圈的模样,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落,感慨万分地说道:“快快收了眼泪,免得惹得你母亲跟着难受。如今嫁了人,更该持重懂礼才是!”
“我们瑜儿打小便是最知事懂礼的,何时让我难受了?”顾氏容不得别人说纪瑾瑜半点不好,就是纪洪也不行。便半嗔半劝地说道:“瑜儿这才刚回来,还没说话,老爷不说关心关心女儿,反倒先训上了!”
“你们瞧瞧!”,纪洪哭笑不得:“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她就有十句话等着我。”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在纪瑾瑜心中,纪洪一向都是严父,虽然疼爱自己,却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像今天这个温和外放,倒是极为少见!
只有顾氏知道,年轻的时候,纪洪也是风流不羁的才子。只是后来进了督察院不好再像原来那样言语随意,便收了放荡轻狂的模样,一心一意半办起案子来。待做了督察院御史,便更加雷厉风行,老成持重了。
今天女儿回来,他才会这样不羁地流露出情感。
众人的笑声中,纪洪面带无奈道:“罢了罢了,既然嫌弃我碍事,我便跟季玉去书房好了。也省的你们娘们说话不自在。”
季玉是薛博文的字,听到丈夫这样说,顾氏说道:“见过他二婶婶也不迟!”。说着便拉着他来到二太太黄氏面前:“这是你二婶婶,是刚从安吉老家过来的。本来想赶在你们成亲之前到的,结果紧赶慢赶,路上耽误了,还是没赶上!”
薛博文忙躬身施礼:“见过二婶婶!”
本来二太太黄氏以为,纪家离开盛京数十年,往日的人脉早断了;纪瑾瑜又是初到盛京,这婚事选得又这么急,绝不能人品、家世、学问样样都是好的。既然是侯府世家,家世显贵,人品模样应该只是一般了。
没想到,到了昨天才知道,对方不仅出自侯门世家,而且还是状元郎,文采出众,这就让她呕了一夜的气。她不由想到,既然如此,模样定然一般,说不定还是下乘,到时候自己反倒可以奚落顾氏一番。
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长身玉立,修眉朗目,一表人才,顾氏果然是选了个家世、人品、学问、样貌皆是一流的女婿。怎么好事样样都让顾氏占全了?想到自己女儿纪瑾玥与夫家和离……二太太黄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么好的婚事怎么让瑜丫头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得去了!
待薛博文与纪洪两人离开之后,她不由酸溜溜道:“嫂子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家世学问样样都好的女婿。傍上了侯府,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瞧弟妹这话说的!”,顾氏显然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便拉了纪瑾瑜的手,慈爱地说道:“我只盼着瑜儿与女婿夫妇和美,在夫家事事如意,再给我添个聪明伶俐的外孙,我呀,就满足了!”
纪瑾瑜听了,羞得低下了头。
这话到了黄氏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你的女儿嫁了好人家,夫妇和美,事事如意,这显然是在奚落我玥儿夫妇不和,事事不顺!她越想越是气愤,脸上就露出几分愤然之色。要是别人,她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偏偏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丈夫在仕途上还需要大房的扶持,两个儿子要到盛京来念书也需要大伯出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