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生纪慕远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断言顾氏以后不可能再生育。顾氏那时求医问药多年总是不见效,渐渐也放弃了再次怀孕生子的想法。谁知有一晚却梦见送子观音来到家中,于是日日信佛茹素,盛京的大小庙宇都被她拜了个遍,后来真的再次有孕,实在是欢喜异常。顾氏认定这是自己求神拜佛的功劳,因此给纪瑾瑜起的小名叫弥姐。
纪瑾瑜这个大名是七岁时启蒙之前,纪洪翻遍典籍取的。瑾瑜二字皆为美玉,形容人德行操守高洁,由此可见纪洪对纪瑾瑜的期许。这院子取名兰桂,大抵是为了应那句“怀瑾瑜而握兰桂”之故吧。
既然有纪洪在,自己也无需再担心什么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心情大好。一路上的疲惫也去了一半,这才由湘月扶着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并无出彩之处,院子中间只摆放着颗盆栽的桂花,此刻花已经落了,看着有些萎靡。
见纪瑾瑜看着这两株桂花,范氏连忙解释道:“这院子许久没有人住,因此并没有种植花草,我昨天特意安排人准备花草给小姑装扮庭院。定是下人偷懒,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桂花。小姑若是闲它们碍事,我马上让人搬走给你换一些好的花草来!”
纪瑾瑜听了一愣,不由地朝范氏打量过去。芙蓉如面柳如眉,端的是气质温婉的大家良妇,只是她说话语气略快有些紧张,此刻见纪瑾瑜看着她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自己并非凶神恶煞,嫂嫂这样怕自己是什么原因?纪瑾瑜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就拉着范氏的手宽慰她:“在南方的时候,我就喜欢桂花。今天乍一看到很是喜欢,嫂嫂不用让人搬走,放着就挺好!”
范氏听了,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小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赵妈妈见状就凑上来说道:“大少奶奶,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先让姑娘歇着?”
范氏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瞧我,都忘了小姑路途劳累了!小姑先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到前院去找我。”
纪瑾瑜笑着应承:“嫂嫂放心,我这是到了自己家,断不会跟家人客气的。”
范氏听了一愣,然后绽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又嘱托了几句,就带着赵妈妈离开了。
兰桂院小小巧巧,在整个府邸第四进,纪瑾瑜这才体会到庭院深深不可测之感。屋舍构造很简单,就是最普通的四合院,由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跟两间倒座房组成。
李寿等人已经抬了东西进来,湘月过来请示:“这院子小了一些,不比咱们在安吉的时候地方大。好在屋舍较安吉的时候多了一些,姑娘你看这些东西改怎么摆?”
纪瑾瑜想了想说道:“正房三间就按照原样不动,东边作为卧室,西边作为平时的起居室。西边两间厢房你住一间,另外一间空着,反正咱们院子里以后还要添人,过几天说不定踏月就过来了。东边两间一间作为书房,让李寿他们把书摆进去,另一件就作为客房。”
湘月听了就下去着手安排,纪瑾瑜就打量着自己这间卧室来。卧房用一座黄梨木绣春到江南的屏风隔开,屏风这边摆放这高高的黄梨木八步架子床,明亮的梳妆镜,高高地刻着万字不到边的大衣柜跟几个紫檀木的小箱匮。另外还摆放了几个粉色的绣墩,两把黄梨木交椅。纪瑾瑜转过屏风那边,屏风那边摆放着马桶、浴桶、脸盆等盥洗用具,一切都按照安吉老家的样子摆放,让纪瑾瑜心中暖了许多。
简单地梳洗之后,纪瑾瑜就歪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湘妃竹的门帘一动,湘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少爷派了前院的杨嫂子送了百合乌鸡龙须面来。”
纪瑾瑜忙从炕上坐起来,穿了鞋,这才让湘月将人迎进来。
杨嫂子圆圆的脸看上去一团和气,她将装着龙须面的樱桃木托盘放到花梨木四角炕桌上,又给纪瑾瑜躬身行礼,然后又垂手站到一边,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纪瑾瑜见了不禁挑了挑眉,以为她还有事情。就说道:“杨嫂子可是还有事情?”
杨嫂子听了先是一愣,紧跟着就抬起头来哽咽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着姑娘吃了这碗面,问问姑娘喜不喜欢吃,合不合胃口。”
纪瑾瑜不由地往炕桌上望去,大红色的食盘内,一双半银半象牙箸很是打眼。粉彩的瓷碗配着细细地龙须面,黄亮的汤里面飘着乌鸡块与粉色的百合,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纪瑾瑜祖籍南方,但是上辈子的她是北方人,非常喜欢吃面食。她把这个习惯带到了这里,保留了下来。
刚到这里就有人投其所好地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让纪瑾瑜有些高兴。但是据她所知,纪慕远的细心应该还没有到这种地步,眼前的杨嫂子又显然有话要说,纪瑾瑜不由地想到此人是不是有求于她。
她没有动那碗面,而是笑着说:“我虽一直居住在南方,但是随了母亲,爱吃面食。难为你还记得!”
杨嫂子听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姑娘果然不记得了我了!我是庆红啊!您小的时候,我母亲带着你。我就在旁边跟姑娘身边的桃红姐姐学规矩,学针线。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若是我娘还在,指不定多高兴。那一年,听说您落了水,我娘又着急又担心,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嘴上起了个泡。要不是泡破了,我娘也不会……”,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自责地说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这样说着,纪瑾瑜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在回安吉之前,纪府姓孙的嬷嬷,是纪慕远的乳母。后来纪慕远不再吃奶,顾氏就把她调到纪瑾瑜屋里照顾。听顾氏说那嬷嬷非常疼爱纪瑾瑜,比她亲生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回安吉的时候,带不了那么多人,纪慕远也需要人照顾就留在了盛京。后来因为担心纪瑾瑜嘴上起了大泡,她着急着要去安吉照顾纪瑾瑜就自己用针挑了水泡,却得了破伤风,还没到安吉人就去了。
虽然孙嬷嬷疼爱的是原来的纪瑾瑜并非自己,但是纪瑾瑜想着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应该承担起纪瑾瑜的责任。不管是为了谁,孙嬷嬷的这份慈爱之心都是值得敬重的。原来顾氏每次说起孙嬷嬷都唏嘘不已,对纪瑾瑜来说,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人物罢了。今天孙嬷嬷的女儿当着她的面再说这些事的时候,纪瑾瑜就感觉到原来孙嬷嬷离自己并不远。
杨嫂子见纪瑾瑜不说话还以为她记起来自己,高兴地擦了擦眼角:“姑娘打小就爱吃我娘做的龙须面,我听说姑娘要来,就做了这碗面,姑娘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纪瑾瑜听了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就拿了筷子挑起了面。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纪瑾瑜吃的很慢,一时半会就不能再跟杨嫂子说话,她只是笑着对杨嫂子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吃。
杨嫂子这才面带欣慰退了出去。
用完饭毕,湘月拿了毛巾铜盆给纪瑾瑜净了手。纪瑾瑜就歪在炕上的墨色迎枕上眯着眼睛小憩,湘月见了就从东侧间拿了羊毛的毯子给她盖上。
纪瑾瑜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对面案几上一个羊角宫灯正幽幽地散发着柔和地光芒。隐隐能听到湘月说话的声音:“……好的,姑娘还在休息,我马上就叫醒她,麻烦您回去给大少奶奶说一声。”,紧跟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湘月撩了帘子,就看见纪瑾瑜正端坐在炕上整理衣服,她忙上前帮纪瑾瑜整理头发说道:“大少奶奶派人请姑娘去前院,说是马上要用晚膳。”
纪瑾瑜笑着点点头吩咐道:“你开了箱笼,把我给嫂嫂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12、父亲
湘月提了一盏轻薄的纱灯,主仆两个人出了兰桂院,顺着上房的后墙绕到东边的跨院来。院子里已经点上了落地灯,抄手游廊跟走廊下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照的整个纪府亮堂堂的,看上去漂亮而温馨。
范氏亲自迎了出来,她还穿着上午的衣服,只是端庄繁复的百合髻变成了随意的堕马髻。她将纪瑾瑜迎入厢房,殷切地问她睡的好不好,累不累,住的习不习惯之类的问题,纪瑾瑜一一回答了。许是发髻变换的原因,许是纪瑾瑜的错觉,灯光下的范氏比白天显得大方了许多。
坐定之后,丫鬟捧上茶水,范氏说道:“父亲与大爷回来就开饭,你先吃点零食垫一垫”,说着将桌上的琉璃盘往纪瑾瑜面前推了推。
长者赐,不敢辞。为表恭敬,纪瑾瑜只从盘中挑了一小块桂花糕沾沾嘴。
范氏见了,就对旁边一个穿水红色比甲的丫鬟说道:“将两位小小姐带出来见见姑娘!”
范氏名叫范月庭,父亲范珏是翰林院侍从,与纪洪是同科。由大姑奶奶做媒,双方结为亲家。
如今范氏已经生下两个女儿,大的叫元姐七岁,小的叫珠姐,今年五岁。
虽说是亲姑侄,但是纪瑾瑜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听纪慕远说两个姐妹长得跟自己很像,特别是珠姐,简直就跟纪瑾瑜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纪瑾瑜心里不禁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