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正服侍郭朴漱口,郭朴道:“泼点儿冷水就醒了。”凤鸾答应着不走,鼓起勇气才低声道:“要我作什么?”
郭朴愣了一愣,他娶三个妻子完全为着出卢家的气,也为以后有人陪伴。但是今天就让人陪,他还没有想到。
犹豫一下,郭朴才道:“好吧,你过来。”这些事情,以后她们全要做。
凤鸾过来接过长平手中的青盐和水,小心喂一口给郭朴,再用巾帛放在他面颊旁,郭朴用力吃力地把嘴里的水吐出来,因为他不能转动头部,又很爱干净,每天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漱口。
水吐出来以后,凤鸾举着青盐,柔声道:“张一张嘴。”眼前这张面庞秀丽近在眼前,郭朴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他青春年少,这样近的距离不能亲近,对他更是一种折磨。
凤鸾小心为他擦着牙,再先用巾帛把牙上青盐擦去,再喂水给郭朴漱口,郭朴觉得轻松得多,他以前是含口水把青盐漱下来,一不小心就会咽到肚子里去。虽然无毒,不过感觉很怪。
他在心里想着,这是一个细心的女子。面前热气腾腾,凤鸾手上热巾帛到他面上,伴着凤鸾的低声:“给你净面。”
手指下触摸到的,是一把子骨头。凤鸾想起来父亲病中,那腿上换药时也是可见骨头,一样让人为他难过。
“你要多吃一些,胖一些才能抗病呢。”凤鸾情不自禁说着,郭朴猛地沉下脸,他知道自己瘦得脱了人形,也知道自己是不愿意多吃。
面对凤鸾的叮嘱,郭朴恼怒地斥责道:“滚!”凤鸾惊得站起来退开一步,郭朴对着她有红有白的面庞看看,再看到她灵便的身子,嫉妒在他心里疯长如草,郭朴再骂:“滚回去!谁让你多嘴多舌!”
凤鸾受惊,跌跌撞撞逃开,一直奔到自己房里,才抚着胸前喘一口气,出其不意的,又是对着凤鸾这个只想着在郭家平和过日子的凤鸾,把她吓得不清。
见兰枝和桂枝还在睡,凤鸾记起郭朴说的用冷水泼,她刚站起,见房外站着一个人。凤鸾乍一惊,才看到那个人是汪氏。
汪氏心中有鬼,早早地就起来。她一直支着耳朵到处听,听到郭朴在房中的吼声。房子不是直接板壁对板壁,外面又有风雪声,汪氏只听到郭朴低吼发脾气,吼哪一个还不知道,就听到房门外凤鸾急急地走回去,她就来了。
凤鸾抚着胸前喘气,面上有害怕的神色,汪氏全看在眼里。她此时推门进来,嘴里问道:“你起来的早?”人径直往榻上去,一眼就看到一个细珠子,汪氏顿时大怒,大叫大嚷起来:“我丢了东西,原来你就是贼!”
劈面把凤鸾衣襟一把抓住,揪着她就往郭朴房里闯:“我抓到了贼!这没见识的,偷拿我的嫁妆!”
凤鸾挣扎着不肯再去,五巧闻声过来,伙同汪氏把凤鸾一同推到郭朴房中。此时天光亮了不少,郭夫人起得早,来看郭朴,见这样吵闹,郭夫人大怒:“这是作什么!家里还住着不少客,昨天说闹贼,后来又说平息了,今天一早又要怎么样!”
汪氏立即跪下来:“母亲容禀,昨天夜里是闹贼,后来公子的小厮来说不让喊,媳妇不敢再喊,吓得房中一夜没有睡,只是想这贼哪里去了。还有七巧追贼,也一夜没有回来,可怜这丫头,一定是让贼拐走。早上要睡时,听到周氏的脚步声,我想着约她来请安,不想见她榻上有这个珠子。”
把细珠子高高举起,汪氏快要流泪:“母亲请看。”
郭夫人见到果然是的,这是汪氏的嫁妆单子上有的东西,她怒容来审凤鸾,凤鸾只喊冤枉,才喊两声,郭夫人不耐烦听,喝命外面跟的人:“取板子来,这还了得,家里居然闹贼!”
周家算是穷人,郭夫人见汪氏理直气壮,凤鸾说不清楚,也有几分怀疑是她。
凤鸾惊骇来辩解,汪氏在旁边阴测测地道:“母亲,不动大刑,她是不会如实招的!”长平从房中出来,对郭夫人道:“公子请夫人进去。”
汪氏这才想到有公子在,上前一步扶起郭夫人,殷勤地扶她进去,嘴里不停:“母亲看我起这么早,就是想着来服侍,不想遇到贼,唬得我全忘了。”
凤鸾心里恨得要滴血,世上怎么有这样坏的人!强盗坏,还坏在面上。这样的坏人,坏得全在心里。
她也想起来,被郭朴吓一回,郭夫人吓一回,一直不敢就起来。长平又道:“周少夫人请进去。”
凤鸾这才起身怯怯到房中,因郭朴才让她滚,凤鸾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也不敢往前站,饶是人气得怔忡着,看上去娇怯怯似风中柳。
汪氏见她只站着,沉下脸道:“你跪下!”郭朴立即变脸:“你跪下!”凤鸾刚不服气地把头一扬,被郭朴的话吓了一跳,不情愿地跪下来,汪氏正得意要说话,郭朴冷冷骂长平:“你是死人!”
长平对凤鸾道:“少夫人请起,”再对汪氏板起脸:“汪少夫人,公子让你跪下!”汪氏愣在当地,手指着自己鼻子:“我,怎么会是我?”
郭夫人进来听到这些,明白有玄虚,就不说话只看着。汪氏扑通一声跪到郭夫人面前,开始落泪:“母亲,我是冤枉的。”
郭朴再淡淡道:“凤鸾过来。”凤鸾垂着头过去,郭朴打断汪氏的喊声,对母亲道:“凤鸾昨天夜里睡在我房中,一早才回。”
汪氏的嘴一下子张得多大,半天合不拢回去!郭夫人心中喜欢,忙过来拉起凤鸾的手,她是只要儿子喜欢她就喜欢,安慰凤鸾道:“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又对汪氏冷眼道:“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母亲,我丢的珠子现在她房里找到。”汪氏申辩着,郭朴道:“凤鸾房中的丫头中了迷药,想来是有人不知道凤鸾睡在我这里,去陷害她,这个人,查出来乱棍打死!”
汪氏身子一颤,郭朴再问:“现在什么时辰?”长平回过,郭朴冷冷道:“曹氏在哪里?”曹氏从汪氏大叫大嚷开始就醒来,她梳洗好在外面听,见问忙进来,对着床上郭朴的骇人样子看一看,曹氏还是心里憋屈,怎么让自己嫁这样的人?
嫁也罢了,能安生些去见阎王也行。偏偏昨天夜里生事情,今天早上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曹氏家里是商人没有当官的,对于官宦之家也有耳闻。
郭家虽然是商人,可郭朴却是个标准的将军。打仗的人全是什么人,曹氏先入为主的认为,也听到过看到过,将军们全是打人不费事的。
她怀着小心过来,心里的别扭不比凤鸾刚才进来少。
见人到齐,郭朴仰面看着帐顶,问郭夫人:“母亲刚才传的板子呢?”凤鸾站在床前,飞快在郭朴面上扫一眼。汪氏吓得一哆嗦,不知道现在要打谁?曹氏烦恶感又上来,同时也有担心,难道为来晚了要打自己?
两个家人送进来,郭朴不用看也知道什么样。这是他当上将军后,回家探望时命人打的一付板子。多宽多厚他都知道,再扫一眼凤鸾垂着的头,郭朴不用看别人,也明白全都震吓得住。
“你们三个人以后亲厚和气,哪一个挑事,让她腿上断根筋!”郭朴用嘶哑的嗓音,说得漫不经心:“有要腿上断筋的,只管挑事情!”
凤鸾忍无可忍对汪氏看了一眼,心里怪公子只是罗嗦,还不打她!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回话:“门外雪地里睡着一个人,是汪少夫人陪嫁的丫头七巧。”
汪氏扑天喊地的大哭:“这狠心的贼,怎么把我的人弄到雪地里睡着!”郭朴的声音淡淡的,又盖住汪氏的声音:“晚上不睡家里睡外面,把她弄醒,把这板子给她试一回,三位少夫人初来乍到没经过,让她们去好好看看,长长我郭家的见识!”
事情顺流急下,现在倒霉的要是七巧。汪氏陪过来的这两个丫头,全是和她情同手足,主人哼一声一个眼色,丫头就明白心思的那种。汪氏抢到郭朴床前跪下求他:“雪地里睡一夜,好人也能睡出病来。我拿性命担保,她决不是贼!”
郭朴阴阳怪气:“我也正奇怪,这么高的院墙,她是怎么翻过去的。也许她要装再翻不过去,有板子后面跟着,兴许就翻过去了。”
眼角瞄到凤鸾嘴角边有笑意隐露,郭朴又骂这个傻子:“你也跪着去,服侍我一夜,让人当贼拿不会说,这么笨,就该打!”
凤鸾委委屈屈,很是自觉的跪到曹氏后面,人家第一次成亲,第一次到郭家,嘴笨些又怎么了?
不过想想,还是很感激郭朴帮自己说话。再说昨天长平要是不出现,自己真的会被当成贼。
她还是隐隐然有笑容,觉得自己跪得远,又装作不经意地抬一抬头去看哭喊着的汪氏。
眼角看到大铜镜,凤鸾赶快老实垂头跪好。
汪氏正在辩解:“她是决计翻不过去,想是贼拿着她一起翻墙才过得去,她雪地里冻得肯定要没命,请公子开恩!”
凤鸾听着实在好笑,人垂着头肩头轻轻动着,忍无可忍地偷笑。郭朴从镜中看到,只是不想理她。他只阴阳怪气和汪氏说话:“你才说不动重刑不说实话,弄醒她去打!三位少夫人新来,就为让她们见识一下郭家,打个丫头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