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又愣了一愣,他发现周姑娘说话,他总是听不懂。不过长平咧开嘴:“好。”回来告诉郭朴,郭朴道:“你去告诉她,我气着呢,气得很。”
忠心小子长平又跑到周家去传话,凤鸾惊慌失措,问长平讨主意:“怎么办?我再去一回赔不是可好?”
长平再跑回来,郭朴好笑:“不必了,让她以后说话小心,我不会次次原谅她。”长平听到这里,是明白公子和周姑娘在玩笑。郭朴一句话,小厮们跑个不停。长平没有抱怨,又往周家去了一回。
回来时雪更漫漫,长平一个人在雪里笑。公子遇上周姑娘,就有玩笑的好心情。长平没有想起来,寻常没有姑娘家这样过来。郭朴不和周凤鸾玩笑,能和谁玩笑。
第二天周士元早早起来,让来安把过年用的椅垫等换上,早饭后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媒婆来。这一次他没有久等,半个时辰后,大门上来了郭老爷子,身后是两个媒婆,再就是十个家人抬着聘礼上了门。
这声势浩大的场面,把邻居们全惊动。有人和郭老爷子搭上话,问道:“老爷子,这是送的什么礼?”大家轰然笑上一声,郭家到周家送礼,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邻居们亲眼见到这一幕,也认为是郭老爷子去别家,顺路来上一趟。
不料郭老爷子笑呵呵回了话:“孙子定周家姑娘,他虽然好了不少,这天冷不让他出来,还是我来吧。”
郭老爷子说到郭朴,就说他好了不少,只是家人不让他出来。
邻居们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对着聘礼看个不停。再看郭老爷子已经进去,才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难怪有人说郭家肯帮忙,是周家的姑娘上了门。”
“啊呀,多年邻居,这话不应该说。”也有人劝:“周家的姑娘是大家看着长大,平时是个安静的闺女。再说郭家老爷子亲自上门提亲,这不叫草草,这是好事情。”
这样一说,有人热烈回应:“咱们准备送个贺礼,讨杯喜酒吃吃。”
周士元听到是郭家老爷子亲自来提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扶着人出来亲眼见到,他热泪盈眶,自觉得面子十足,到此,周士元心中的火气也下去七分。
顾氏见到聘礼整齐,女儿要出嫁,做母亲的心里,全是喜欢,一时想不起来郭公子是个病人,是个有可能再也起不来的病人。
一直不顺的周家,总算有了欢笑声。周士元不顾身体,当天和顾氏盘点凤鸾的嫁妆。细软首饰,凤鸾当掉不少。盆桶之类的,当年打好了还在。
一一收拾出来看着,来安又跑来回话:“老爷,郭家又送东西来了。”
这一次送东西来的,是郭家的两个管事,明说是给姑娘添箱用的。周士元要是文人出身,酸秀才死要面子肯定觉得没面子。他是个商人,家里最近又没有,郭家这样一办,周士元很是感谢。
送的人走了,凤鸾出来看嫁妆,见样样齐备,有几样是父亲说有钱时一定置办,后来却没有办得来的东西,郭家全送了来。凤鸾叹口气,自己签的可是卖身契,人都是他们家的人,就置办东西,也全是送回到郭家去。
算一算,郭家又有了光彩,又不亏东西。
☆、第五十三章,该问的要问清楚
郭老爷子走以后,邻居们都来道贺。凤鸾避羞躲在房中不见人,只有陆家的小蛾等人进去陪她。
女儿要出嫁,其实是喜人的。抛开郭朴病卧,同时进门三个妻子不提,别的一切一切,周家是相当满意,别人也会艳羡。
圆木桌子旁坐着幼年玩伴,凤鸾坐在其中,娇红面庞分外动人。兰枝手里拿着东西过来,对桂枝招招手:“老爷说有客人来,才让人送不少火炭,老妈子要帮忙前面,咱们去笼火。”
房子里是地下笼火,最近天虽然冷,凤鸾为省钱,她的房里还没有生火。桂枝和兰枝把一小篓火炭提着,再把家里扫的碎枝子树叶也放进去。
火起时,小心避开出来的黑烟,兰枝感叹:“还以为姑娘今年没有火用,不想这……”桂枝看着她,兰枝艰难地把话说完:“不想这有是有了,可这亲事怎么能叫好?”
几声嘻笑从房中传来,桂枝对着渐暖融的火门,神色却是悠然的:“兰枝姐姐,我却觉得好呢。戏文上说木兰为阿爷从军,又有什么女子救父敢进京面圣,就是不割鼻子的那一个,”
“看你戏听的粗糙,那叫萦缇救父,”兰枝面上,也被桂枝的悠然神色感染。火光渐大,两个人在“噼啪”声里各自心思,同时张嘴:“你,”
兰枝笑眉笑眼:“你先说,”桂枝嫣然:“姐姐先说。”
“依着你这小蹄子的话想,姑娘这亲事也好。”兰枝拉着桂枝为凤鸾盘算:“公子虽然起不来,倒少好些烦心事。”
桂枝面颊上泛出笑来:“姐姐说,我听着。”
兰枝伸出兰花指比划着:“就你们屯的钱大官人,我也听说不少。”桂枝噘嘴:“好好的提他作什么?”
“提他只是比划一下,”兰枝轻点桂枝的额头:“这些有钱人家不妻妾成群,全不管女孩儿心里怎么想。吴掌柜的娶第三个妾,大娘子寻上她的错,提到当街撕破衣服打她,打出一身血来,啧啧,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桂枝想起来,叹气道:“她也是为钱才嫁的吴掌柜。”
“就是咱们县太爷邱大人,娶的夫人是京里小姐,都说是最贤淑的。前天姑娘寻我买什么去,外面遇到邱夫人房里丫头,说为邱大人又要纳小,夫人哭了几天几夜,白天还要见人笑,夜里一包子眼泪无处洒,唉桂枝,有时候我真的想当男人呢。”兰枝掉下几滴子泪,为天下可怜的女人们一掬同情之泪。
这一席话,把桂枝的眼泪引出来,她泪眼汪汪地道:“兰枝姐姐,所以我守着姑娘不嫁人,要我嫁,就得好男人。”
旁边地火温暖,兰枝和桂枝在火光融融中,执手相看泪眼。桂枝先想起来:“怎么姑娘这就叫好,”她噘高嘴:“郭家那病公子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娶上三个,可怜我们姑娘,以后日子怎么过?”
“昨儿晚上我烧高香,请菩萨保佑他这辈子起不来,不但昨天是这样求,自从姑娘说要嫁郭家,我晚晚都是这样求。”兰枝微昂着头说着,桂枝惊骇得用力抓紧她的手:“这怎么行!为姑娘好,”桂枝红了脸放低声音:“公子要是爬不起来,姑娘不是要守活寡。”
说过桂枝难为情的看地下:“我不懂,是听人说一句半句,这样的人要守活寡,滋味儿不好过。”
见地火足够,兰枝带着桂枝坐下来,对着天上不断下来的雪花斩钉截铁道:“要守三个人一起守,姑娘守着,她们也得守着。你看咱们这街上,隔壁韩婆子家兰芬,见天儿挨打,她男人天天不在家,这不是守活寡?错开几间屋住的刘家,夫妻生得多般配,过门没一年,刘武爷走镖伤了,人看着好好的,都说……不行,这不也是守活寡。”
说到这些话,兰枝红着脸,桂枝也红着脸,兰枝似对自己,又似对桂枝,又似为凤鸾祝福地道:“郭家姑爷起不来,就没有争宠的事,别人能就他,姑娘也能就他是不是?他就是有心多去哪一个房里,他也起不来。”
桂枝恍然大悟:“是了,姐姐烧香也带上我,我也央求菩萨保佑他一辈子起不来。”
亲事还没有成,凤鸾的两个丫头都祈求“保佑”郭姑爷从此好不了,这辈子睡在床上。
两个丫头后面坐着说话,凤鸾在房中喊人添茶,喊了几声无人理,路过的来安答应一嗓子,他答应过就来寻丫头们。
寻到房后见兰枝红衫绿裤,桂桂绿裤红衫,在雪地中就像两朵子莲花。来安悄无声息掩到她们身后,支着耳朵来偷听。
“这些全抛开,郭家有钱,姑娘嫁过去衣食至少无忧,郭家是本城里最大的官儿,虽然没有实权,是官总有几分薄面,县太爷都要买他几分,姑娘不会被人欺凌,”说到这里,兰枝撸撸袖子,雪白的手腕露出来,被北风吹得一个寒噤。
寒噤着,兰枝还带着昂扬气势:“你和我是要随姑娘去的人,桂枝,到了那里有欺负咱们的,只管打!”
桂枝很是佩服,翘起大拇指,先答应一声:“好!”豪气一闪就过,桂枝讷讷道:“郭家的人,打不打人?”到底以后是主人。
“这个……”兰枝也为了难,她把汪氏和曹氏当成假想敌,天天心里就转着这个想法,越转越中邪,提起来就要撸袖子,好似战场就在眼前。
桂枝为兰枝找个台阶下:“反正咱们呀,要护着咱们家姑娘。”兰枝响亮地回答一声:“是!”再“啊嚏”几声,几个喷嚏重重打出来,来安在后面心里一颤,见兰枝还光着手腕,没好气道:“姑娘叫添茶,你们在这里作死!”
“啊呀,”丫头们急急跳起来,急走几步,兰枝回身怒目来安:“你说哪一个作死?”来安冷笑连连,劈头盖脸道:“郭家有权,郭家有薄面,郭家有钱,你到了郭家,就寻上一个有钱有权有薄面的人吧!”
兰枝被抢白得脸涨红,知道自己刚才说的私房话全被来安听了去。这是女儿私房话,怎么能被男人听到,又当着自己面来抢白。兰枝大怒,眸子更显水灵,也是劈头盖脸抢白回去:“关你何事!与你何干!碍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