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第虽然不如汪家大,可前三墙后三墙,中间有小榭有亭台,又是在京里繁华地方,汪氏心里只想独占。
她从小儿就是独占的心,把自己从郭家弄出来,跑到段家又是独占的心,和段志玄当然不会好。
路上快步走来一个男人,玄色衣衫,腰间还有一块不好不坏的玉佩。他步子快的,好似在一溜儿小跑。花丛中露出一双眼睛,冷笑看着他对汪氏走去。
他的腿上一拐一拐,还有些不利索。汪氏走上两步,担心地问:“去了?”这个人是段三,是段侍郎的家人,是汪氏最后一次派去郭家,被郭朴一箭穿腿的那一个。
段三伏身道:“大公子去到郭家说了半天的话,出来时倒是空着手。”要问段三,他也不知道汪氏去郭家要找什么,只是按着汪氏比划的那么大的,他去弄回来。
郭家存的纸卷上有汪氏名字的,只有那么两张,到也不会弄错。
“他就拿到什么,不会放怀里放袖子里。”汪氏怒极,牙咬得微有声响,段三一直想窥汪氏底细,小心问道:“夫人您到底要什么,或许别处能买来?”
汪氏猛地收住怒容,明显得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极克制。身子微微颤抖着,汪氏溥衍道:“没什么,”再看看皎洁明月,恨月亮今天太清楚,淡淡道:“辛苦你,去睡吧。”
递过一个赏封儿,段三接了出来,还是猜疑汪氏。到院门外,再一拍自己脑袋:“这有什么,随她要什么,有钱就行。”
花丛后的人见段三出去,毫不犹豫地走出来。这是一个中年妖娆的女子,说她是中年,额头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说她妖娆,是生得花容月貌。这是府里原先的姬妾许氏。
带着不服气,许氏走到汪氏面前。汪氏见她出来,就知道来者不善,冷冷端出夫人的架子一言不发,等着许氏先说话。
许氏并没有辜负她,尖酸地问道:“夜深无人,还以为夫人在这里私会人?”汪氏眼珠子死死盯着她,许氏只后退一步,就露出毫不怯懦的对抗上。
又有一对人出现在花丛后,见这里剑拔弩张,倒觉得好笑。悄声儿指点道:“你看看,这还是夫人?哪一家的夫人是她这个样子!”
“就是,无事就和我们对口,许氏算是胆大,时常去撩拨她。”这两个花枝招展也是姬妾,无事盯着上房动静,又看到许氏自恃老人,和汪氏对上。
汪氏总算想起来自己是夫人,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许氏面上,许氏往地上一倒,号啕大哭:“老爷呀,你糊涂了不成,你这一病,我们都受欺负。”
哭声尖细,恨不能把屋顶子掀翻。汪氏又气又急,她虽然有管住管事的手段,但房里争风,姬妾是三天两头翻花样,不比铺子上的管事,许点儿重金要好好干活。
房里咳嗽声剧烈,汪氏尖叫一声,比许氏更尖更厉:“你把老爷又气病了!”对着许氏就是一脚,许氏和她斗过许多次,女人打架也有几次,边哭边防备着她。
见汪氏又使坏,许氏双手抓住踢来的一脚,死命往后一扯,汪氏扑通摔倒在地,到底年青力气壮,把脚一蹬挣开,抢进房内跪到段侍郎床前去哭:“你可不能病,你一病这个家里全欺负我。”
段侍郎是上年纪痰喘,家里有争吵的事情,他嗓子如扯风箱一般,手指了半天,忽然翻着白眼儿晕过去。
当下请医生,多点亮烛火。段家姬妾不少,还有汪氏带来的那个小孩子,哭个天翻地覆。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消停,段侍郎睡过去,汪氏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郭家出来后,失去嫁妆在家里安身不住。汪家大爷无奈让女儿出来投亲,在外面呆上几年,回乡路上遇到段侍郎,汪氏当时看出来他必定是个官儿,因为官员们的气派,有的人明显摆在面上。
看出来段侍郎对自己动心,汪氏牺牲了点色相套出他的话,见是四品官儿,第一个想法就是盘算着比郭朴大。又在兵部里,是汪氏出气的好机会。
在郭家没有破身,汪氏只字不提嫁过郭朴。对父母亲有气,甚至家里人都没有告诉。她从来脑子转得快,编上一通谎话,说自己命格不好,自小养在外面。
段侍郎上年纪,汪氏怕自己生不了孩子,这才写信给父母,从家里弄来一个远房侄子当儿子。汪家大爷和大奶奶对于自己这女婿的身份,还是不太明了。
汪氏是被休的女儿,有人愿意娶她,汪家大爷和大奶奶算是心里能安。汪氏过于独立,要是凤鸾这样,又或是周家的父母,肯定对女儿百般担心,汪家大爷和大奶奶生出来汪氏这样女儿,他们自己也在钱眼儿里钻着,管不了许多事。
过去的大家族里,有一个被休的女儿,算是件事情。汪家和郭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汪氏自己,也执意要离家。
她不甘心,离开郭家所在之处,还指望遇上一门好亲事。要是留在家里,只能闭着眼睛挑上一个。
以前觉得自己嫁得好,现在郭朴升官后进京,汪氏觉得自己好日子到了头。她收买家人去郭家偷东西,是在发现段侍郎在兵部无法钳制郭朴不得不这样做。在郭朴升官后又去一回,去的人碰足灰回来,再也不敢派人前去。
房中有不省心的姬妾,外面还有大公子在。汪氏在段志玄的这几年里,没少说他不好,段侍郎上了年纪要人陪伴,又对汪氏一时情热,居然听进去了。
段志玄只在外面料想必有后招,汪氏觉得自己几处担心。
碧夜沉沉,汪氏忧心忡忡。怎么办?她在有限的时间里没有把段家的财富弄到手里,就会联想到在郭家丢人又丢钱。
这一次,再也不能吃那种亏。她咬着牙想主意。
再对段侍郎发娇嗔?不,汪氏觉得这些都不足够狠,得有个新花样儿出来才行。她脑子里浮想出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知道的人不少,是说书的说过,汪氏当时只听一听,现在她想想可以用上。
只是,对自己太狠了吧?汪氏想到这里,心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皮肉套不住财。
唤来房中几个丫头,全是汪氏收伏收买了的。汪氏假惺惺泪眼汪汪:“你们也看到,老爷要不在,没有我们好日子过。老爷的病,医生说要补,我想,古人有割肉疗创,老爷和我一直相依相伴,我……”
丫头们面面相觑,割肉疗创?这是来真的!当场全愣在当地,竟然没有人劝阻,或表示一下感动。汪氏自己叹气:“打水来,我洗一洗。”
再命丫头:“取金创药放到小佛堂里,我知道这事情,要沐浴过,对菩萨祷告过,再行其事。”
还真的没有人阻拦她,兴许丫头们呆住,想看看是不是来真的。
水打来汪氏洗过,穿一身素白,拎着一把雪亮的刀去了小佛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打算弑菩萨。
进去对菩萨拜过,汪氏举起刀来。瞪着自己雪白的手腕,汪氏早就想好主意。钢刀尖利,沿着小手臂横着来一刀,竖着来一刀,一共横着来上两刀,竖着来上一刀,只划破浅浅的皮。有些地方护痛皮还没有全破,不过轻轻一挤血出来。
看上去,有几分血肉模糊。
小佛堂里面喊人。丫头们百年难遇一个割肉的,带着从没有过的殷勤去看。见汪氏手扶着手腕,旁边放着段侍郎的药,里面滴的全是血。
丫头们信了,她们以为割肉不过如此。再说这血是真实从汪氏手上出来,这个人对自己是心狠,还是对老爷很忠心,至少丫头们全信了。
段侍郎醒来是早上,见药送上来,他闻一闻:“怎么味儿不对?”总和平时不一样。丫头张嘴正要说,汪氏忙斥退她:“我来。”先扶起段侍郎,忽然哎哟一声,面有痛色。
“你也病了不成?”段侍郎问着,见丫头又张张嘴,汪氏似乎要护手上痛,又带着强忍,强笑道:“没什么。”
袖子中似乎有什么,段侍郎恼怒地道:“给我看看!”汪氏不情愿地给他看了,一块素白布包扎着手臂,段侍郎狐疑地问:“怎么受的伤?”
汪氏期期艾艾,丫头要说,汪氏怒目而视:“不许说!”段侍郎怒目汪氏:“快说!”汪氏陪笑,带着服软儿的样子,低声下气道:“这不是上一回大公子来看,你总是不好,像是我没有照看好。大公子平时不回来,难得回来,不给他看个好的,我心里总难安。夜里求菩萨,菩萨托梦给我,我这不就……全是为着老爷好。”
故意把手臂一捏,素白布包得薄薄的,血涌出来,段侍郎也信了。身边这个人,多少有过一段情意,做事伶俐,说话伶俐,也合段侍郎不少的心。
要是装假,那血涌出来。要不是装假,她何必弄自己身上出血。
就是说到段志玄,汪氏也有一套说词:“大公子难得回来,”她只字不提去接,不管自己为人父母,理当尽当责任。汪氏只道:“就接,恐怕也不回来。”
这话听到病得半糊涂的人耳朵里,会听成:“接不回来。”
汪氏接着说下去:“也难怪他,大人了,外面有三朋四友,外面日子无人管,让他外面住吧,不然不是耽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