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再也支持不住,闭上眼眸又昏沉过去。
外面走来几个医生,郭老爷子也熬得眼红疲倦,还要亲自陪医生来。褚敬斋在外面也是寸步没有离开过,他手中一本医书,怔怔地还是没明白郭朴现在身体过于虚弱,他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样,自己吃过没有什么。”
“老爷子和夫人请放心,这几味药方没有什么,”医生的话传到外面,素来小心眼子的褚先生此时听过松一口气,而不是认为郭家人不相信自己。
松过一口气,褚敬斋又担心,那是什么原因?这一刻,他反而希望医生能指出自己药用的不对,这不就有原因了。
鼻中闻到香风,凤鸾红肿着面庞出来,手中帕子已经濡湿,她没有发觉握在手中,含悲道:“先生,药是您给公子用的,请再看看可有什么不对!”
悲伤中凤鸾都忘了注意语气注意一切,褚敬斋呆若木鸡,忽然伸出双手搔自己的头发,没几下子,就把发髻给弄乱,他苦恼万分:“我,这全是我试过的。”
“先生,公子这身子骨儿,有的药能用,有的药不能用,”凤鸾伤心无比地随意说着,只是一些普通人会说出来的话。
有如利箭闪电,一下子击中褚敬斋。他心里渐渐明白,郭大人现在是一推就倒的身体,他换成新药……。
他又伏下身子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郭大人天天催促:“药呢?快去寻,我要早好。”褚敬斋又得意于可以治好一个疑难病症,在郭朴的催促下,把一件很小很普通的事给忘了。
病人都着急上性:“我要快好!”医生就把他现在身体只能缓缓用药,待养给忘了。
头发被抓得差不多的时候,褚敬斋抬头见不到周氏少夫人在,不知道她几时离去。先生总算回了魂,褚先生重整医书,重写药方。拿着往房中走,他沉默了,再给郭大人用药,还有人会信自己吗?
几个医生已经离去,郭老爷子坐在床前,目不转睛看着孙子女;郭夫人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儿子滴泪;凤鸾伏在床沿儿上,轻声的哭泣着。
干巴巴的一声“我”出来,没有人听到。褚敬斋呆呆站着,他性子执犟,不然也不会为功名离家在外,平时别人多说什么他不舒服。
床上的郭大人昏睡不醒,褚敬斋性子上来,要么就陪他一起去死。要不死,就继续医他!他清清嗓子,把郭老爷子和郭夫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只有凤鸾没有动,继续哭着。
“我还要给大人继续用药,”褚敬斋而对郭老爷子和郭夫人时,忽然有了坚定有了毅然:“还让我医他!”
郭老爷子和郭夫人敢信吗!他们没有指责,只是沉默地看着褚敬斋,就足够他难过,底气全无的。
三个人的眼光无声无息交流着,褚敬斋是痛苦地避开一步,在心里交战过,挺一挺胸膛又毅然决然。
郭老爷子阅人无数,郭夫人阅人无数,他们可以看出来褚敬斋没有坏心,可是再把郭朴交到他手上,有人还敢?
凤鸾的哭声嘤嘤着,每一声都抽动这两位长辈的心。郭夫人灰心丧气,想想儿子要真的去了,他一把子骨头,说去也有可能。
这个当口儿应该让丈夫回来,可是京里还有官司。郭夫人可以明白这官司一步也不能退,退一步郭朴强娶民女的罪名坐实,他的官职就完了!
可不让郭有银回来,如果朴哥最后一面见不到父亲,这将是父子终身的遗憾。她再看公公郭老爷子,也是一样的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不会再交到褚敬斋手上。
褚敬斋的心也碎了,片片寒落下来,好似玻璃碎片,无不划着他的心。他也有了泪,手中药方不敢再举得高,颤抖几下落下来,哽咽道:“我,这药方我自己试过。”
他已经不会再说什么话,只说这药方自己试过。
郭朴的病牵着郭老爷子的心,凤鸾的哭声也牵动他的心。郭老爷子虽然明白褚敬斋的话,他也亲眼看到褚敬斋试药,可是……。他还是和缓又痛苦地道:“先生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我……”褚敬斋终于泪落,他现在可以不要银子不要什么,只要能再让他治郭朴的病。郭老爷子说过,对郭夫人道:“出来,我和你说话。”
他们从褚敬斋身边走过,没有人再去理褚敬斋。两个人走到房外,不忍再多走一步。每走开一步,就离郭朴远一步,就要担心他随时会离去。
满园春花,在他们眼中全是槁素。几片桃花灼灼在枝头上,显示生命力,也更让郭老爷子伤心。
他长叹一声:“朴哥娘,给朴哥的后事准备准备吧。”郭夫人悲愤莫明:“不!”她伤心欲绝,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儿子一旦不在,活着还有何意义。
郭朴伤重回家,家里人虽然也伤心,可是他还在,在就还有希望能好。现在郭夫人痛苦万分:“不!他还在,只要他还在,就不备!”
院子里小道上,褚敬斋呆呆傻傻的走着。没有人理会他,他只能走开。背后传来这些话,褚敬斋身子一震,迷茫地回过头,把廊下这一对公媳看在眼中。
褚先生顿悟了!郭大人还在,只要他在,褚敬斋下定决心,就要医他!
眼前没有人再相信自己,褚敬斋涨红脸脖子也梗起来,大步流星往自己房中去。到了房中铺开所有的医书,有《本草纲目》,有《黄帝内经》……。
顾氏来看,一直陪到晚上哭着回去烧香祈祷。她是个老实守分的人,生活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凤鸾要嫁郭朴,顾氏为女儿痛哭,后来成了亲凤鸾越来越丰润,顾氏又觉得不错。现在,她只能回家烧香去痛哭。
烛光明晃晃的照得到处都是,凤鸾小心用小勺喂郭朴水。身后来了人又走,走了人又来。汪氏来看,管事的来看,亲戚们来看,凤鸾一动不动只守着郭朴。
没有人怪她不起来,没有人会说这叫失礼,郭夫人无形中对凤鸾多了一份依赖,到房中只要看到凤鸾和刚才一样伏在床边儿上,郭夫人心中就觉得安慰。
又有脚步声轻轻传来,凤鸾被惊动是这脚步声没有过来看几眼,再说上几句话,就停在那里。回身见是曹氏,曹氏不太悲伤也不凄然,她连泪水都没有,只是木着脸站着。
凤鸾动了,她快步到了曹氏面前。红肿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急切地问:“你,是你惹的他?为什么你惹他生气?快告诉我!”
“凤鸾!”郭夫人抬起头,她在郭朴床前,曹氏才没有近前来。她才受到一出子,让她现在就表现出伤心难奈,曹氏表现不出来。
郭夫人让凤鸾回来:“你要守着他。”她对曹氏正眼儿也不看,曹氏也能感受到她的冷落,所以停在那里。
凤鸾一步三回头,又道:“要是你惹他生气,对他陪个不是吧,等他醒过来,我帮你告诉他,公子一定不生你的气。”
郭夫人又流泪,凤鸾和曹氏站在她面前,就是绝好的两个对比。凤鸾再回去守着,郭夫人只哭自己的,曹氏回到房中,马上灵动起来。
把雪梅喊进来,低声交待:“这家里乱起来,快,晚上你把宅院好好找一找,看腊梅关在哪里!”她眸子的坚定与褚敬斋分外不同:“不管生死,要找到她!”
夜色茫茫,郭家的人管事的家人大多在郭朴房外围着,雪梅不声不响走入黑暗中。
郭朴又睡了一夜一天,凤鸾用勺子撬开他的嘴唇,把汤和炖鸡蛋一点一点放到他嘴唇上。还不能放多,他是睡着人又高烧昏迷,喂多了就会呛到他。
凤鸾只在他的床前,很有耐心地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放到郭朴嘴唇上,一次估计指甲大都没有,放下去再勺子往他嘴里送。
郭朴也能动一动,把它咽下去。长平带着小厮帮着只送饭,虽然春天气候暖起来,按这样的喂法,郭朴还没吃别人的一勺子饭,饭已经凉了。
郭老爷子来坐上半天,也对凤鸾产生依赖感。好似看到她在,心里就安宁得多。凤鸾忙个不停,不是喂水就是喂饭,一天喂下来,也能下去平时的三餐饭。
她半点儿也不急,那从容怜惜的态度,好似她天生就坐在这里,就一点儿一点儿的喂着。换了新的医生,有药汁来,也是凤鸾一小勺一小勺往下喂。
“吃药了,”凤鸾会柔声这样说:“我尝过不苦,你不要怕苦。”听到这样的话,郭老爷子就要泪双流。
背上穴位最多,郭朴是身上先受伤,摔下来不巧脊柱受伤。手脚不能动,与神经传输应该有关系。这全是要养的病,秦王来刺激的他一定要好,发誓要好,心思太急,欲速不达。
不少病人能进饮食就能坚持,郭朴在第二天的晚上醒来,郭老爷子不肯走守了一夜一天正在打盹儿,凤鸾也伏在床边儿上犯困。
“凤鸾,”郭朴沙哑着嗓子轻声喊她,郭老爷子惊醒,凤鸾也立即醒来,惊喜地道:“公子,”她的面颊通红,是熬夜所致,眼睛红而肿,是哭泣和熬夜所致。
郭朴还是迷糊着,他第一句话还是他的第一个心思,他深深地看着凤鸾:“为什么肿了眼睛,你受了气?告诉我。”
凤鸾这样子,十足的惹人怜惜。而凤鸾看郭朴,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