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会说话,”郭老爷子是遇挫愈强的性子,今天遇到事情他不觉得风雨飘零,反而精神大振。停下步子回身对郭朴道:“周氏,也许不比别人差。”
郭朴很喜欢,但还是对祖父道:“凤鸾陪我就行了。”郭老爷子笑呵呵道:“就依你,”笑着出去,为他打门帘子的凤鸾嘟一嘟嘴,为什么人家只能陪你。
放下门帘,凤鸾姗姗到床前,早就习惯睡在这里,香葱似的手指当着郭朴面解去斗篷,先放在手臂上,柔声问道:“一天不要我陪,出了什么事?”再孩子气的一笑:“又要说我不该问。”
“没什么,生意上的事,”郭朴掩饰过去,凤鸾心中更想听,她的铺子才开张没多久,打的就是在郭家蹭点儿生意的主意,含笑殷殷劝道:“生意上的事,不是有母亲,还有……别人,”
梨涡现出又一笑,郭朴也笑一笑,柔声问凤鸾:“问你句真心话儿,你也要真心的回?”
凤鸾狐疑地道:“这话来得奇怪,又怎么了?”郭朴只是笑看着她,凤鸾半带撒娇地道:“那你问吧,不好的,别人中伤我的,可不许问。”
“没有人对着我中伤你,我也不会听,”郭朴清清嗓子,认真地问道:“凤鸾你嫁给我,是真心愿意守着我吗?”
“啊啐!”凤鸾先啐了他一口,马上杏眼怒睁:“你总是听别人的话,别人说我不好你就说我不好,别人说什么都是香的,你偏心眼儿我已经不问,这样怀疑我又为什么?”
凤鸾泪眼汪汪:“要是怀疑我,我回家去,我慢慢地还你的钱,谁经得起天天受这冤枉气。”郭朴赶快赔不是:“是我错了,我就是想问问,凤鸾,”他小心翼翼地道:“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先是一句我错了,凤鸾已经转悲为喜,后面的话出来,她羞羞答答不肯回答,郭朴见到她娇羞,心中也自甜蜜,放柔声音不住催促:“快说,我等着听。”
凤鸾还在扭捏,郭朴叹气:“那就亲一下也行,亲两下是你还帐了,”他斜着眼睛去瞅凤鸾:“亲一下还是亲两下?”
铜镜中见到自己,郭朴呆住。镜中的自己还是瘦削难以形容,他黯然神伤,凤鸾现在是不会喜欢自己。
长叹一声:“你睡去吧。”把凤鸾打动,双手互握着身子轻轻拧一拧,柔声细语道:“你是人家丈夫,怎么会不喜欢你?”又伸一伸舌头笑起来:“那卢姑娘呀,肯定是要回答不喜欢的。”
郭朴被她哄笑:“卢姑娘卢姑娘的,你那一个糖人儿,也不如我这一屋子糖人儿好。你的糖人儿化了没有?”
“还在呢,还能吃上半个月。”凤鸾作个鬼脸:“也不怕人抢。”郭朴哼哼笑两声:“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凤鸾胆子大起来,虽然郭朴起不来,为着心理上的安全,青金蓝色的裙摆后退两步,半羞涩半娇声道:“不然,人家怎么会上门来,”最后一句更低声,好似蚊子哼哼:“是上门来要嫁你呢。”
蚊子哼哼完,凤鸾逃也似离开。其实就三几步路,就是她睡的绣榻。郭朴心中甜甜蜜蜜,甜蜜过他想到凤鸾是这样的,那汪氏和曹氏又是什么心思?
汪氏是个钻钱眼里就行的人,就像凤鸾是个小憨子一样,很容易看到。不过,郭朴警惕起来,母亲让汪氏插手丝织铺子,她以为这就是郭家的全部,汪家在弄手段要回汪氏?
还有曹氏,是嫌疑最大。嫌疑什么,郭朴还不知道,现在他神色严峻,一清二楚地浮现出疑点。
凤鸾以前订过亲,是毛家;汪氏和曹氏都没有订过亲,有没有过心上人?要是有心上人,那这告黑状的人就能明了,卢大人接到这个状子,顺手转给大理寺,再告诉他们去击登闻鼓,反正是别人担着,与卢大人毫无关系。
“凤鸾,先不要睡,喊长平来。”郭朴见到凤鸾理好床铺,忙喊她一声。长平过来郭朴耳语的声音交待他:“寻个认识毛家的人,看看那小子在不在家。”
长平出去,凤鸾怕他回来复命,先不睡。她很想知道郭朴白天说的什么生意,过来套话:“天要暖和,街上不知道要卖什么?”
“不管卖什么,少不了你用的。”郭朴眉头舒展着:“家里玩不够,又想街上玩。”凤鸾嘻嘻一笑:“三月三,让不让我出去?”
郭朴现在是草木皆兵,紧紧追问:“家里不能游春,一定要出去?”问了几句问出来,凤鸾的闺友要出嫁。
“这事情你要对我说,让人备份礼送去,你不必去。”郭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原来不是出去私会人。
凤鸾见他有笑容,磨着郭朴:“要出去送送她。”她的铺子开张还没有看过一眼,早就打算找个机会出去看看。
郭朴把脸冷下来,凤鸾嘟高嘴,两个人对峙着胶着,直到长平在外面回话:“来回公子话。”凤鸾嫣然一笑,蝴蝶翩跹般飞回自己铺盖上坐着,在长平进来以前,又把粉红小巧的舌头吐了一回作鬼脸。
长平近到郭朴耳边道:“毛家的小子毛元在家里,下午才和媳妇打一架。”郭朴忍不住一笑,低声道:“不管他。”
房中只有两个人,郭朴好笑看着凤鸾,那一个糖人儿还记在心里,嫁给那小子,夫妻天天打架,你凤鸾是对手?
凤鸾歪着脑袋,坐在珊瑚红和豆青色相间的褥子上,软软的声音道:“要出门儿。”郭朴回她一笑:“我困了,你不睡,白冻着。”
不情愿睡下来的凤鸾下榻来熄大的烛火,取下头上金簪子泯在烛蕊上,娇俏身影让郭朴心动:“凤鸾,”
“什么事?”凤鸾不依地动动身子,又不让人家出去。郭朴在她身后轻声道:“记得我说过的话,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凤鸾嘿嘿回头笑:“我几时负过你,我只是要出门儿。”郭朴气结:“你这个呆丫头,算了,不和你说了!”
他好似赌气闭上眼,只留一条细缝,看着凤鸾的身影,心中乱想一通……。
十几天过去春风转暖,街上人脱去厚衣服走路松快几分。“让路,快让让。”人流急避,这城里唯二大的官儿,邱大人的轿子飞奔而至。
轿夫们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郭家的门人见到笑着迎上来:“大人,出了什么事?”轿子没有停稳,邱大人火烧屁股一样蹦出轿子,把门人吓得往后一让:“哟,大人,这是怎么了?”
“郭大人呢?”邱大人问过,心想自己糊涂,郭大人只会睡在床上,他能去哪里!官服袍袖一拂,三天两头来的邱大人熟门熟路往二门去见郭朴。
没走几步,有丝竹入耳,邱大人眯起眼睛停步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邱大人还以为郭府有人做寿,有什么喜事。
门人有一个紧跟着他,手指给他看:“公子说过年少夫人们辛苦,请了小班小戏请少夫人听戏。”邱大人气得呼呼的,自己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可真会狎乐!
大步流星往里面来,二门上的人也认识他,只说一句:“大人来见公子?”邱大人已经闯进去。
十几步外的亭子外有戏台一座,还有红衣绿衣艳装女子,邱大人不多看,愁眉苦脸走进郭朴房中。
郭朴正在和长平低声说话,见邱大人愁苦万状地来,心中一凛,还以为来查自己的行文或人到本县,对长平使一个眼色:“去吧,按我说的。”
长平躬身给邱大人一揖出去,临安送茶,一个小子搬上椅子,邱大人入座,垂头丧气道:“郭大人,出事了!”
“老父母不必着急,这事咱们斟酌斟酌。”郭朴回答他,邱大人一愣,抬起面庞吃惊:“不必着急!”他额头有汗,眼睛发红:“我一听到魂都快没了,大人您说不必着急!”他逼着嗓子惊恐万状地道:“秦王殿下,被刺了!”
郭朴也一愣,这才想到邱大人着急的事原来和自己想的不同,他以为是告他的人。现在弄清楚与自己无关,可这件事更大,邱大人急得头发恨不能变白,嗓音颤抖着道:“我去年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弄了一个卓异的评语,你说说看,咱们这地方也有山贼敢劫王爷?”
他在房里乱蹦:“我的乌纱帽保不住了。”
“邱大人,你静一静!”郭朴说了几回无用,喝一声:“镇定!”邱大人打一个哆嗦停下来,又冲到郭朴床前去求他:“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我日夜辛苦,从不怠慢政绩。你要帮我说话,我京里打听过,秦王殿下是专门来看你郭大人,你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有用!”
郭朴拿他没辙,只能听着他的乱语,好容易邱大人静下来,比他镇定的郭朴不慌不忙地问:“情形是怎么样,你说给我听听?”
“就是那片三不管,时常闹抢劫的地方,”邱大人说到这里,郭朴打断他:“我对你说过两次,你应该行文省里,调兵去压一压。”
邱大人面上抽搐几下,干笑道:“我,哪里会带兵,要是郭大人你好起来,这事你最合适!”郭朴正色道:“三天闹哄哄,两天不安逸,大人早就该管。”现在不是训邱大人的时候,郭朴关切地道:“殿下现在哪里?”
“在邻县,明天到这里!”邱大人皱纹里都有沮丧,双肩垂下有气无力地道:“大人,你得帮我一回,我在这里,多少为你效劳,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