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高兴,带着解脱和不舍。毕竟我们曾经如此接近却路过而不识,毕竟我们最后还是血浓于水。
但是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他。
因为,大哥他并不会懂得。他也不需要懂得。他的身边,早已有了上官燕,他们,会相伴一生,朝夕与共。
我止住大哥急切的想要表达的喜悦,仔细的听了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和欧阳明日一起,去看了尚且重伤的白童。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这些线索,在我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的清晰。我不相信欧阳明日会一点怀疑也没有!
“他只是个线头。真正背后的人,总是会出来的。就怕……”我故意激他。我承认,当时的心情,确实有些恶劣。他能够因为欧阳飞鹰而放弃我,那么他还能够因为欧阳飞鹰而放弃他最心爱的人吗?!
我想要看看,看看他那种被置于两者之间不能决断的痛苦表情。那,是我死之前,没有看到过的。
可惜,他只是漠然转身,留给我一句任我处置。
关杰,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任我处置,我也并不能从中得到更多的快乐来。
边疆老人始终是心痛自己的徒弟的,他让我不要逼他。我用了义正词严的回答堵住了他的话。
我觉得边疆老人说的不对,我并没有逼着欧阳明日做什么,我只是进一步肯定了他的猜测罢了。一切的选择,都是他在做。
之后的一切,变得自然而简单。
在有了一个线头之后,抽丝剥茧,只是耐心问题而已。而我,在师父的一次次指导下,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我告诉欧阳明日结果,不意外的看见他铁青的脸色,泛白的指节,狼狈的神色。我突然有一丝的不忍。我想起我说给边疆老人那些义正词严回答里面的其中一句:“赛华佗亦是我挚友,其中分寸,我自然知晓。”
这其中的分寸,在挚友和仇人间徘徊。我真的能够分毫不差的把握吗?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些怀疑起我的定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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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如何,入宫营救的行动,刻不容缓。我跳下马车,望了一眼他身处的方向。突然在心中浮上一个疑问:现在的欧阳明日,和欧阳飞鹰之间,会有怎么样的情形?而他的心,又会如何的痛?
我想起曾经问起过娘,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算作朋友?娘的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其中有那么一种人,会因为他们的痛,而自己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痛。
我摇了摇头,想要摆脱掉突然出现的怀旧想法。我只是奉了师命命营救凌真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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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的行动很成功,这些年,欧阳明日掩埋在宫中的暗线不计其数。但是,欧阳飞鹰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带着凌真出现在宫门时,他派人用弓箭包围了我。
接应的人就在宫门之外,但是,那也只有寥寥数人。根本不足以应付欧阳飞鹰的追缉,此时若是贸然出去,得到的不是逃出生天,而是万劫不复。
我背负着凌真,停在宫门不远处,耐心的等待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在远远的一个暗处闪了闪。
父子相杀!也许,我司马家的血海深仇,便能在这个机会中得报!
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我不由得兴奋得声音都大了几分,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内力!
没有血,绝不能平息这样的兴奋!
我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背后那个人却突然发出轻微的声音:“染了血,真脏。”
这时的凌真,重伤。声音带着些嘶哑干涸之气,让人闻之难受。和她平日里清冷淡定的声音,本不相同。但是却让我觉得,并无太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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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真。真儿。小师姐。
这个女子,其实和我并不太相干。但是,她却一直以一种隐蔽的模样,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我的娘亲、知己、师傅,甚至是已故多年的生生父母,无一不和她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
第一次见她,我只当是个任性的被家里娇宠惯了的小姑娘,才会和情郎一言不合便要离家出走。之后,她的博学让我吃惊和敬佩,但是却也不过如此。我能看得出,欧阳明日于她的重视,并不想要我和她有过深的交情。而她对于人情世故又知之甚少,几乎一窍不通。于是我们一直只能维持着认识的关系,有时说上一两句话,也就如此而已。
她像是一盏灯,远远的放在我抬眼就能够看的见的地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不接近,但是,却也远离不了。
偶然一两次,她的话会让我有所警醒,但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让我觉得,她刻意站在远处看着我,淡漠而坚持。至于为什么,我并不太想要在意。
因了她的淡漠,我并不把她当做是欧阳明日一般的挚友,但是,也不能将她当做陌生的人来对待。面对她,总是让我想要发出一丝感慨,有时是厌恶,有时却又是欣喜。
比如现在,只用一眼,她便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厌恶她能够看得如此透彻而不留余地,同时我也欣喜于她在此时提点于我。
除了她,其他的人,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说。或者是说了,我也听不进吧!
不论我心中如何明白,她其实也不过是想要维护她的情郎,不想让他太过伤心。可是,她和平时无二的声音,让我觉得,她的私心,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着我后悔。
沸腾的血渐渐平息下去,但是心头的杀意仍然挥之不去。
但我仍然止住还想要出口的恶言,静静等待欧阳明日的现身。看着他用“飘香万里”药倒了众人,抱着真儿离开宫门。
我想,只要不在欧阳明日面前,杀了欧阳飞鹰,我也不用顾忌什么吧?
可是,真儿聚集了最后的力气告诉我,我娘救了我,不是为了让我求死的!
我心中一震,心头的杀意,渐渐消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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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回到天山。我虽然看不出欧阳明日有何不同,但是他日渐显露的病态,让我无比庆幸当日没有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我已然踏入慢慢仙途,而欧阳飞鹰不过是一届蝼蚁。与其在乎他注定的死局,不如更加在乎我应该重视的人,看透我自己的本心。
所以,当欧阳明日找到我,要求我帮他隐瞒行踪的时候,我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他显得有些吃惊,而我则笑而不语。我只是担忧,以真儿的聪慧,这件事情,能够瞒得了几时?而她,真的心中一点都不清楚她的枕边人心中的纠结和不安吗?
事后果然如我所料,真儿在进入专门用以卜卦的静室当夜,便御剑下山了。
我看着她离开了山门,大约过了一刻,才禀报了师父和师公。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追去。
我本意并不是故意拖延,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心结,总是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解决。可是,事后我无数次的后悔,若是没有这一刻的拖延,事情也许永远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因为,但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四方城的城头之上,真儿和欧阳明日紧紧相拥着,两人一身鲜血淋淋,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金色的光泽啊!那独特的色泽,是修真之人的心头精血,少一滴,便是少了多少年的修为,多少年的努力!师父曾经语气忿忿不平的告诉过我,真儿在欧阳明日年幼之时,为了他能够引灵气入体,曾经将一滴心头之血炼化于他的眉间。
而欧阳明日现今的眉头上那滴朱砂,也闪耀出淡金的光泽!那是真儿再用心头之血,强制救他!
我看到一向坚强的师父摇摇欲坠的身形,看到师公愤怒的一挥手,将欧阳飞鹰禁锢于城墙之上!若不是怕此时施展禁术的真儿承受不住他的威压,欧阳飞鹰必已被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了!
我看着师公投鼠忌器的模样,再看看失魂落魄的欧阳飞鹰,突然涌上一个念头来。即便是蝼蚁,也有被人玩乐的价值不是吗?
将他一直禁锢在自己的身体中,看着自己成日疯疯癫癫,对于他这样一个追求权力的人来说,不是比死更好的惩罚吗?!
我眯了眯眼睛,在手中暗自捏起了一个法决。正当要释放时,却感觉到师父投放在我身上的一个眼神。我僵住了脸上恶意的笑容,师父却只是转开了头,扶起了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最后,他们两人被小心的带回天山。师父和师公一直小心观察着两人的变动,一旦真儿有了灵气不济的时候,便输送灵气助她。甚至请出了一直闭关精于岐黄的掌门师伯。
在三人的不懈努力之下,欧阳明日已经决断的气息终于有了回缓,而真儿真额头上代表着筑基的朱砂,却越来越暗淡。
爱女心切的师父终于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两人的生机联系在一起,共生共存。
我想,以师父对于欧阳明日的不待见来看,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想要用这样的方法的。可惜,真儿并没有给她不用这个方法的机会。
我此时是有些愉悦的,并不是因为我期望他们遇到危难。只是我想,在经历了这些的生死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路,还是不要再有更多的阻隔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