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娘拉住她的手:“每天都麻烦你。怎么好意思啊?再说了,就这一顿两顿的,也不打紧。你好容易去看一次闺女。还要急着赶回来给小虎做饭,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啊!”
叶紫灵终于找到了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原来小虎并不是每天中午都啃干饼子喝凉水。这位甄大娘,真是个好人呐。
甄大娘对于这个轮椅所表现出来的惊奇,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严重。她围着轮椅转了好几圈儿,又征得胡大娘同意,推着小虎走了几步,赞叹道:“哎呀春花妹子,这可真是个宝贝呀!有了这件宝贝。小虎就不用总是待在炕上了。对了,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宝贝?”
胡师傅好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憨憨地笑着:“这是我们东家的叶姨娘给做的。”
甄大娘顺着胡师傅的目光,看见了叶紫灵:“这就是你们东家的叶姨娘吗?好标致的人儿呀!”甄大娘见了生人毫不胆怯,反倒夸得叶紫灵有些尴尬,“叶姨娘,我想求你件事儿,行不行?”
叶紫灵满脑袋黑线,这位甄大娘,还是真爽快人儿啊,才见第一面,就求上我了。
“但不知甄大娘说的是什么事情?”
甄大娘笑道:“我女婿家有个亲戚,有一年进山打獐子,不小心掉进了陷阱,摔坏了腿,一直拄着拐杖,那个不方便哟!我想着,要是他也能有这么一个轮椅,那就好了。”
叶紫灵只能答应:“没问题,等我再做一个。你那个亲戚,身高多少,是胖是瘦?”
甄大娘高兴得两只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儿:“我就看着叶姨娘面善,和我家那幅画儿上的观音菩萨一个样儿。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叶姨娘真是好心人。我那个亲戚,可是个壮汉,这么高——”将一只手刚刚举过头顶,又踮起脚尖,比划着,“身材也很魁梧,那要做轮…轮椅,恐怕要比小虎的这个大吧。”
叶紫灵欲哭无泪,这两个轮椅的钱,看来都得我个人掏腰包了。唉——我可只领了一个月的薪水呀!
不知是不是甄大娘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说:“等做好了,我叫我女婿去作坊里拿来,对了,要多少银子啊?要不要先付个订金什么的?”
那一瞬间,叶紫灵感动得只想给甄大娘作揖。
林世杰哪里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要钱,尽管,他本身不大愿意做这个人情。
“甄大娘说笑了,我们庆盛昌哪里能要你的银子?那个轮椅,就当我们庆盛昌送你的,不过,甄大娘可要替我们庆盛昌老店扬个名儿啊,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庆盛昌老店不仅家具做得好,做这些新奇的东西,也是很拿手的。”
听到林世杰如此慷慨,叶紫灵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后面听见他趁机做广告,更是惊喜万分。这个林世杰,到底是个生意人啊,抓紧这么一点点机会,就要为庆盛昌做宣传。莫非,他想要拿轮椅来赚银子?
叶紫灵仔细想了想,认为老店作坊再添上轮椅的制作,也许会很有市场,毕竟,腿脚不灵便的人、包括老年人,还是为数不少的。只是,需不需要再招些人手呢?现在,作坊里的工匠们又要做家具,又要做小摆件,已经比较忙碌了。如果能将北平王世子那笔大生意争取过来,恐怕人手就更加紧张。但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熟练工。不过,也许可以将轮椅和小摆件的制作都转移到南记去,反正南记现在生意少了很多,想必老爷夫人是不会反对的。
第八十三章 往事
从胡师傅家出来,已近申时,林世杰说:“不如直接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叶紫灵不同意:“可是你送我的那些书,还在作坊里呢,我得拿几本回去,晚上看。”
林世杰不想回作坊:“明天再拿不是一样?”
“可是我今天就想看啊!”叶紫灵表现出了少有的固执。
林世杰打了个哈欠:“好…吧,我陪你去。”闭上双眼,打算养养神,“紫灵啊,我发现你越来越好学了,以前,你一见书本就头痛。”
叶紫灵含糊应付:“哦…是吗?可能是受了大少爷您的熏陶吧。对了大少爷,你那么喜欢读书,精通文史,又擅作文章,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呢?我听夫人说过,你十六岁就中了举人了。”
林世杰听到这话,又睁开了眼睛:“其实,我最喜欢的事情是读书,十四岁以前,我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进京赶考,博得功名,做个清廉为民的好官,并且,在此之前,爹和娘一直都是支持我读书的。
“可是我十五岁那年,祖父离世,而庆盛昌刚刚开了东记分店,家里一下子忙了起来。记得那年冬天,爹患了很严重的伤风,往陈州运送刚刚做好的家具。与宁州相距二百多里的陈州,住着先皇最宠爱的骊贵妃的父亲。
“那位国丈大人一向盛气凌人,在庆盛昌订做了三百多件家具,却只付了一百件家具的银子,还要求爹亲自押运,每一件家具,哪怕是一个小杌子。都不能出现任何瑕疵,所以,爹只能抱病上路。
“我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一直都在下雪,道路上结了冰。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娘对父亲说。有方叔运送就行,可父亲说,郦国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父亲在方叔他们的陪伴下,押运着一大批家具。冒着风雪上了路。
“一路上,父亲小心谨慎,呵护着每一件家具。家具外面包裹的麻布和纸箱稍稍有一点破损,他都会命人立刻拿出备用的麻布和纸箱,重新裹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那三百多件家具顺利运到了陈州郦国丈的府邸。可是,郦国丈非说家具送去得太晚了,并且做得不好,不能按照事先约定的价格付钱。爹哪儿敢和他理论,只得赔着笑道歉,说是庆盛昌没有用心,请他原谅。最后。郦国丈只付了三分之一的银子,还给得极不情愿。好像爹是去乞讨似的。”
说到这里,林世杰眼圈都红了:“就是那次抱病走远路运送家具,加上生气抑郁,爹患了很严重的咳疾,到现在,也没能治好。那次爹回来以后,跟我们说了这件事情,我就改变了自己的志向,不打算发奋读书了,而只是想帮爹经营好庆盛昌的生意,让他不再那样劳累和委屈。”
叶紫灵沉默半晌,才问:“怪不得你十年寒窗都熬过来了,到了最后时刻,却要放弃。我听夫人说,本来,你十七岁那年,老爷的病情有所好转,而且曾老爷也来帮忙,所以劝你去参加那年的春闱科考,但是你不忍心把重担都压在老爷和夫人身上,所以放弃了那个机会。真是好可惜啊。”
林世杰笑了笑:“其实,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官,都是一样的,我倒不觉得可惜。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真的去参加了科考,一则朝中无人,不一定就能有个好的前途,二则,万一在我考试的时候,爹的病情反复,我肯定会后会一辈子的。”
叶紫灵有些感动,这个林世杰,是个注重亲情的人,不会为了一己之利就置亲人于不顾。其实,金大娘、采璎还有骆姨娘她们说的很对,林世杰,的确是个善良的人。
可转念一想,林世杰善良不善良,与我有何关系?他的好,是预备要给高素月的,又不是给我的,我在这儿瞎激动什么呀。算啦算啦,还是认清眼前的现实,好好给人家大少爷做助手,多多争取大订单大客户,让老店和南记财源滚滚,然后,自己的分红水涨船高,再寻个合适的机会,请求一点股份…哎呀呀,到时候,自己就是个真正的富婆啦!
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大少爷,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郦国丈,似乎不是当今圣上的外公吧。”
林世杰点头:“当年,骊贵妃仗着最得先帝宠爱,骄横跋扈,她母家也是炙手可热,人人都抢着巴结,否则,爹也不会忍气吞声,白白做了那笔赔本的买卖。不过,到底是苍天有眼,骊贵妃的儿子,到底也没当成太子。当今圣上即位不久,就下了圣旨,说骊贵妃当年为了帮自己儿子夺嫡,多次陷害他,下旨将骊贵妃杖毙了。作恶多端的郦国丈一家也风光不再,灰溜溜的,成为了真正的布衣平民。听说陈州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以前被郦国丈害得坐牢,所以,那位知州大人上任后,明里暗里欺负郦家,使得他们不得不到乡下去,听说过得也很清苦。”
叶紫灵解气道:“真是活该!像他们那样的人,就该活活在乡下饿死才对。”
林世杰叹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总之,郦国丈一家也受到了惩罚,而且咱们庆盛昌现在的生意也不错啊,何必跟小人计较?”
车夫“吁——”一声停住了马车:“大少爷,叶姨娘,作坊到了。”
林世杰先下了马车,打算去扶叶紫灵,可是叶紫灵动作十分敏捷,他的手刚刚伸出去,人家已经跳下来了,还一边捶着腰往里走,一边嘴里嚷嚷着:“哎呀,累死了!”
林世杰直摇头:“我说,你就不能有点儿大户人家女子该有的矜持吗?这蹦蹦跳跳的,真是不像样!还有啊,既然知道累,干嘛还非要回来,直接回家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