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灵耐心地说:“刚才我说过了,是张小姐自己不小心碰倒了锯末垛子。”
“我姐姐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可能自己碰倒这么危险的东西?”张清岩脸红脖子粗地和叶紫灵理论。
“这是个意外。”叶紫灵将锯工房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锯工房里面噪音很大,张小姐又是第一次进去,难免无所适从。当时我拽住她的袖子,是想拽开她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我再提醒她也来不及了,她的耳朵还不适应锯工房的噪音,即便是提醒了,她也需要时间反应过来才能躲开。而那个小工也是新来没几天的新手,看见前面有个人,躲闪不及,就将张小姐撞在了锯末垛子上面。我不明白的是,当时我好心要将你姐姐拽开,以免她被独轮车撞到,可她竟然甩开了我的手,对我好心的提醒不理不睬。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姐姐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张清岩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张老爷实在忍不住,一腔的怒气终于显现在了脸上:“叶姑娘这话说得蹊跷啊,我女儿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又是一个身体单弱的女孩儿,你却故意将她带到锯末垛子跟前去,是何居心?”
叶紫灵无所谓地撇撇嘴:“之前我并没有打算带她去任何一个工房,只是遵照令公子的意思,让她留在前边,和令公子一起学习做账。可是她自己坚持要去里面看看的,还担心我不肯好好教她,所以我没有办法,只好带她去了。”
张老爷冷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偏偏要带她去锯工房?这间作坊的地方多着呢,你却非要带她去最危险的地方!”
叶紫灵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微笑着回答:“那么请教一下张老爷,在这作坊里面,哪一个地方没有危险呢?哦,对了,前边账房里是没有危险的,而且风吹不到,日晒不着,令嫒如果肯听从我和令公子的建议,好好待在那里练习做账,今天这个问题就不会发生了。不信的话,张老爷可以现在就问问令公子啊,刚才是不是我拿刀子逼着令嫒去锯工房的?”
张老爷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张清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爹,的确是姐姐自己要求叶姑娘带她去学习做事情的。本来,儿子不想让姐姐到里面去的,因为里面十分吵闹,又是灰尘满天的,姐姐何曾受过那个苦?儿子想让姐姐和儿子一起学着记账,可是姐姐不听,还说叶姑娘不教她,是怕她以后超过叶姑娘,叶姑娘这才带她去了里边。也许,这件事情真的是个意外吧,锯工房里面那么乱那么吵,姐姐慌了手脚也是难免的。”
张老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大有责备他“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然后转头对叶紫灵说:“即便如此,可叶姑娘带着小女既进去,就不用负责小女的安全了吗?”
叶紫灵耸耸肩:“我刚才说过了,再重复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啊。当时我看见小工推着独轮车过去,眼看着就要撞到令千金,于是情急之下,我拽着令千金的袖子,想把她拽开。可令千金不知道为什么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我再去阻拦也来不及了。当时,令千金背对着独轮车,也许,她没有能够明白我拽她袖子的意思吧。”
“真是一派胡言!”张老爷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这么缺心眼儿,好端端地自己愣在那里等着车来撞她。
叶紫灵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已经清洗了一身的锯末、换了干净衣服的张清芷走了出来。
“芷儿。”张老爷一看女儿并无大碍,倒是放下了心来,因为锯末又不可能把人砸伤,他方才是担心独轮车伤到了女儿。
“爹”张清芷看见了父亲和弟弟,立刻哀怨地哭了起来。
张老爷急忙上前扶住了女儿:“芷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刚才伤到哪里没有?还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爹。”
张清芷只管抽抽搭搭哭泣,却并不说话,急得张老爷和张清岩不知如何是好。
叶紫灵说:“好了,你们也见到张小姐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她自己,我下面还有事,先走了。”
张老爷和张清岩扶着张清芷走进了叶紫灵的房间,让她坐下,然后又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为什么会撞在锯末垛子上?”
张清芷一听此话,立刻变抽泣为痛哭:“爹…是叶紫灵…是她故意将我推到了锯末垛子上面…呜呜呜…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学会木器行里的事情,想把我赶走”
“真是岂有此理!”张老爷真的发怒了,“竟敢这样对我的女儿!”
…
“爹,紫灵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林世杰对脸色阴沉的林老爷说。
张清芷掉进锯末垛子的事情,终于惊动了整个林家,林老爷、林夫人、张夫人和正在老店忙碌的林世杰,都聚集在了东记作坊,看着一直都在委委屈屈哭泣的张清芷,和面无表情的叶紫灵。
林老爷横了儿子一眼:“我还没叫你说话呢。”
林世杰说:“不管叫谁说话不叫谁说话,我相信,紫灵绝没有害人之心!”
张清岩气得涨红了脸:“她没有害人之心,难道是我姐姐在说谎了?”
林世杰说:“我了解紫灵,紫灵不是那样的人。”
张清岩针锋相对:“我也了解我姐姐,我姐姐更不是那样的人!”
林夫人喝道:“世杰!”
林世杰只要闭上了嘴巴。
林夫人环顾了一下众人,缓声道:“这件事情,紫灵说的,和芷儿说的,出入很大,那么,我们不妨把那两个小工和锯工房看见了这件事情的工匠们叫过来,问个清楚再做定夺。”
…
锯工房的一个角落里,刚才闯祸的小工和帮着叶紫灵一起将张清芷从锯末堆里扒拉出来的小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直打转。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工匠看着他们,不觉好笑:“这有什么可发愁的?你们实话实说不就行了?”
“你别给人两个孩子瞎出主意!”另一名年纪更大一些的工匠不满地瞪了前面这个工匠一眼,“实话实说?只有傻子才会实话实说呢。”
“那你说怎么办?编瞎话?可是怎么编?”第一个工匠不服气地反驳道,“刚才这个事儿,明明就是张小姐自己不对么,人家叶姑娘好心好意要把她拽开,可她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居然将人家的手给甩开了。我离得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你看得真有什么用啊?”第二个工匠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以为,老爷会信你的话?老爷若是肯信你这番话,刚才就相信叶姑娘了,根本用不着叫咱们过去问话。”
闯了祸的小工快要哭出来了:“两位大叔,我该怎么办啊?我是托了人,好容易才能在庆盛昌做工的,就是为了多赚些铜子儿,给我娘治病。可是,这还没干几天呢,就闯了这么一个祸,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用手砸着地面。
这个小工才十五岁,是新来的,刚刚在东记作坊干了五天。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娘,需要他挣钱养活。这个小工本来家里还有哥哥嫂子的,还有两个可爱的侄儿,可是因为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花了家里不少钱,嫂子实在受不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怂恿了丈夫丢下母亲和弟弟,带着两个孩子不知所踪。小工本来是在一家铁匠铺里做学徒的,还没有熬到挣钱的年限,只是在铁匠铺做学徒,好歹人家老板管着一口饭,不用多费家里的柴米,当然,也省下了嫂子的很多抱怨。可是哥哥嫂子这一走,侍奉母亲的重担,就落在了他一个人肩上,病弱的母亲央了邻居,托关系找到林世杰,终于让他能够到庆盛昌来做工,因为庆盛昌即便是做学徒,也是有工钱的,而且工钱还不低。这个小工这几天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养活母亲和自己了,所以十分卖力地干活儿,可是没想到,自己推着独轮车,把东家的亲戚给撞了。
第二个工匠叹了口气,说:“孩子,你要是还想继续在这里做工,挣钱养活你母亲,那就听大叔一句劝,就说张小姐不是你给撞到锯末垛子上去的,而是被叶姑娘给推过去的。”
“啊”这个小工茫然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这个给他出主意的人,“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那你就等着被赶出庆盛昌吧。”老工匠转身走开,“反正啊,我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还要养活生病的亲娘,给你指一条明路,走不走,看你自己。”
小工愣了一下:“可是我也不能冤枉叶姑娘啊!”又可怜兮兮地问那个建议他实话实说的工匠,“大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个工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同海走了进来,要他们到前边去,因为老爷夫人要问话。
…
闯了祸的小工瑟缩着单薄的肩膀,畏惧地看了看叶紫灵,然后规规矩矩站住,等候林老爷问话。
林老爷看着他,开口道:“方才锯工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据实说来,不许有半句谎言!你先说吧,因为叶姑娘说,是你推着独轮车,不慎撞到了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