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眼角余光看见亚柏跑开了,罗布也快速走了,明显一个去叫夏佐,另一个去找马可仕。
然后抱着她走不停的狄伦,明显有话要跟她说。
这真是太精彩了,维拉目光空洞。
最后,他们来到堆积杂物的后方空地,狄伦弯腰,小心让维拉脚尖落地后,才轻轻放开她。而维拉面向这少年,神色复杂,同时后背也慢慢伸展出巨翼。
一个“我要走了,你快说吧”的表示。
可是狄伦却没因她这送客般的动作露出受伤神情,只是浅浅的笑。
那笑让维拉想起了很多事。
晦暗日光碉堡的长廊窗边,狄伦也常靠墙笼在昏暗光线中,歪头看她对窗外行经干部们指指点点与毁谤,然后眯起眼来,温温的笑。
当她抱着酒与美食上钟楼找狄伦时,少年也是这样侧过身来回头看她,这样对她笑。
“我一直想靠自己无畏无惧站在你眼前,没有任何枷锁,却还是靠你给了我这东西,”狄伦低低道,开始屈起手腕,用袖角替她擦拭脸上血迹:“但我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就算你现在帮了我,之后我还是会被家人捉回去的,维拉。”
狄伦的话让维拉心口磕登了一声。
“所以,维拉,”那少年轻声说着,几乎是恳求,道:“让我加入你们吧,维拉。”
然后那个少年拾起维拉的手,吻了她满是毒血的手心。
维拉沉默看着那个低头吻她手心的少年。
这次,她没再抽回手。
“你要记得自己是自由的,狄伦,”她提醒那个家伙:“你随时可以到任何地方──”
狄伦笑笑打断她:“我现在正在做呀。”
“我可是怪物,”维拉从随身空间拿出干净布料,无奈往少年嘴上毒血擦去:“你真是个学不乖、热爱自杀的神经病。”
狄伦眉眼弯弯的笑了,好像被维拉夸奖一般。
“我看起来像是在乎这种事的人吗?”狄伦愉悦笑了,反问:“那么你还记得,从前你众多的手下之一,有人跟你告白过吗?”
“太多人跟我告白过了,”维拉低低笑了:“我记不得了。”
和狄伦说了几分钟废话,马可仕便来了。
黑发少年拖着长尾慢慢踱步到维拉身边,沉默打量狄伦,维拉替他们做了介绍。
“马可仕,这是狄伦,我这三年的护卫,”手掌一翻指向狄伦,然后再转身,机械性继续介绍:“狄伦,这是马可仕,我的同族。”
维拉刚介绍完,马可仕就转过头来看她。
“他要跟我们走吗?”少年问道。
维拉有些尴尬,“可以吗?”她不太确定问道。
可是她却发现马可仕漫不在乎的点头了。
马可仕似乎没把狄伦放在眼里,而对夏佐有比较高的戒心,维拉在心中无言分析,也许是因为那几年学园生活的关系,她想。
倒是狄伦,垂眸看着地上,刚刚还熠熠的眸光忽然就黯了下来。
跟在马可仕后头,罗布几位中阶梦魇也慢慢聚了过来。
其中几个由他人扶着有些行动困难,大部分都是和维拉一样被铁杆炮火射中的,其他同伴看他们那副虚弱模样,纷纷梦魇化,用巨大兽爪抓住他们,然后扇翼起飞。
维拉勾住马可仕颈子,让他横抱起还血淋淋全身洞的自己,然后转过头去看狄伦。
“你用瞬间移动跟上,可以吗?”她担忧道:“半途太累,可以叫我们载你一程。”
浅笑点头,狄伦表示知道了。
看看此处高低大小炮台,罗布确认般看向维拉,问:“你确定那些人类不会在我们起飞后,就忘恩负义把咱们轰下来?”
“凯里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维拉说着,然后温温勾起嘴角表示:“而且快要天黑了,他们不会想把咱打下来的。”
“也是,”罗布同意道:“大家都饿了。”
而此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众人转头,看见急急出现在转角的夏佐与亚柏。
马可仕横抱维拉的手臂,也紧了几分。
“维拉!”
亚柏与夏佐异口同声喊她,神态难掩悲哀凄惶,可是都只是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挽留,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挽留。
而下秒,马可仕却毫无预警的拍动双翅,迅速起飞,其他梦魇看见头子有了动作,纷纷跟进。
一时之间,羽毛满天。
维拉目光一直没能离开那两人,夏佐与亚柏,那两个一度对她意义非凡的两人,挂念和不忍混成一种复杂感情,于心口翻搅。
“再见。”
远离此区驻地前,维拉以口型对他们如此无声说了再见。
唇型只无声说了一次再见,但那句再见,却在维拉心头重复了无数次。
她说再见,可是大约却是再也不见。
***下章预告:***
夏佐忽然无比嫉妒,嫉妒那个能轻易抛下一切,和维拉走的狄伦。
那个年轻军官身后什么都没有,没有覆亡的母国,没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同伴,来去一身轻,什么都不牵挂。
作者有话要说:文本月底前完结……有点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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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V、
XXXIV、
夏佐与亚柏追去时,所看到的就是那样场景,马可仕冷眼看他,振翅起飞,而其他梦魇辉翼跟上,羽根满天,维拉看着他们,一直到远去都没移开眼。
少女那句无声的“再见”,杀伤力更甚步枪穿心子弹。
这些日子里,夏佐不是没有找维拉谈过。
他与亚柏,是真的希望维拉能够回来。
明明得到了自由,得到了一切,他们曾经向往的一切都在眼前,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维拉认真倾听他们的疑惑,然后不厌其烦的一一为他们解释了。
维拉说了很多,比凯里那封信上所写的,还要多很多。
她与马可仕的出生、仅有的混种、她们寂寞的父亲、即将灭绝的梦魔一族……他们才知道,过去维拉遗落的记忆,究竟是何等关键重要的一块。
也是彻底将少女未来航道改变的一块。
有一夜,是他与维拉组成一组,负责守夜,其他的组别都在很远的地方。
那夜,他们谈了整夜。
“我非常非常感激你与亚柏,陪我走了那么一段,尤其是你,夏佐,”那时的维拉抱着怀中步枪,这样垂眸喃喃道:“在斗师学院里,你对我的支持和爱,真的非常重要。”
甜美的语言,听起来却像在告别。
“那现在呢?”
夏佐忍不住这样问维拉,可是维拉却回眸望他,茫茫摇头。
“我不知道,夏佐,”那个少女这样坦承,并道:“但现在,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已经让科尔文与马可仕等了太多年,我们不应该再流浪了,就像你与亚柏,既然终于找回自由,也该回母国看看了。”
温温的回答,像把他尖锐的问话抛进棉花里一样。
其实夏佐自始至终都不想让那个少女为难,或者难过,可是他的问话总是难掩心焦急躁,时常就那样刺伤了维拉。
可是其实他想说的只是一句:“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维拉一定会轻声回答:“对不起。”
夏佐也曾问过维拉,问她明明放不下亚柏与他有残耳,为什么坚持要离开?可是那少女却悲哀的笑了,那笑里有种无望。
“不是放不下,只是很重要。”
不是放不下,只是很重要──极没有逻辑的一句,却真实,贴切。
不是放不下他、亚柏与维拉深爱的残耳军团,但却很重要,很重要,却不会放不下,因为维拉身后还有更重要的事物,她的父亲,还有她的手足。
就像他与亚柏放不下普卡其与残耳军团一般。
夏佐不是不理解,但当他高喊维拉名字,那少女却依旧振翅高飞时,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望,一种溃不成军的手足无措。
眼前倏然回溯,回溯到自己要上火车离开学园、而维拉紧抱他不肯放的那天。
刺耳的火车鸣笛,雾茫茫的蒸气弥漫眼前,而他年少盲目的仗恃与呕气,提起方正皮箱,转身就走,却迎来残酷现实。
然后他忽然无比嫉妒,嫉妒那个能轻易抛下一切,和维拉走的狄伦。
那个少年身后什么都没有,没有覆亡的母国,没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同伴,来去一身轻,什么都不牵挂。
夏佐没有忘记留在原地的那个白发少年,是如何一边听罗布指引方向,一边缓缓侧身看他们,脸上没有表情。
狄伦眸中没有奚落却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漠然。
然后少年戴上漆黑兜帽,顷刻消失在原地,罗布也振翅高飞,转眼这片空地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