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专属的学者,”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温声委婉解释:“我的工作是研究梦师,维拉。”
看着床边科尔文,维拉迟缓想了想,才虚弱说道:“那你去跟派克说,我不适合打这个针。”
科尔文微乎其微的笑了,而维拉看见青年眼中怜悯。
“恐怕不行,维拉。”他低低说道。
“蝴蝶之潮”造成的身体不适照理来说,只有一个晚上,维拉却到第三日都仍行动不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派克增加剂量指示的关系。
“噢,我的小姐呀。”
埃迪看见维拉又在沙发上躁动,一副要自己站起的样子,叹气了。
“你想去哪跟大叔说一声,大叔就会把你抱到轮椅上,推着你去呀!”
“我才不需要!”对自己像废人感到羞耻,维拉恼羞成怒对埃迪吼道:“刚刚休息了一下已经觉得恢复很多!我可以自己来!”
可是她自己来的结果,就是面朝下扑地。
──第一次施打蝴蝶之潮,维拉坐了一周以上的轮椅。
那是很难熬的一周,虚弱、幻觉处处,且寸步难行。
为了让维拉远离痛觉与转移注意力,护卫们带着她去参观了整个日光碉堡,有天台、空中花园、读书室、乐器练习室等,他们鼓励维拉培养兴趣,最好是绘画或阅读,因为那对创造梦境最有帮助。
他们也带着维拉去看了梦师的玩具房,那真是非常夸张的地方。
彩色童话书,填充毛绒布偶,整层楼都是,像海一样。
最多的是各式可拼合积木与机关玩具,看着那些发条机关玩具,或者打开会有立体纸雕人物出现的图书,维拉能强烈感觉到,帝国要他们从中精进梦境建造的意图。
音乐盒,洋娃娃,无穷无尽的彩色插图,这些梦师的斑斓多彩玩具,却让她感到空虚。
比起布偶,维拉还是更爱刀械与枪多一些。
比起学画画,她还是爱与护卫们打架多一些。
于是身体恢复后的学习之外时间,维拉便积极以自己的方式,寻找乐趣。
“你可以到外面玩,但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喔!”
埃迪在维拉冲进首都黄昏市集前,如此忧心告诫,可是结果永远都是埃迪亲自深入人群,亲手捉回乱窜主子。
维拉也喜欢在天台与护卫单挑,这让碉堡护卫们养长仰头观察天台的习惯。
“护卫又一个摔下来啦!”
“草!不会吧!”
摔下天台的护卫们表示,落地的感觉像被野熊胃袋攻击一百次。然后还没摔下天台的护卫们表示,他们想要换一个梦师保护。
两个月的基础训练,两个月日光碉堡的囚困,维拉学会了如何以梦守攻击人类与梦魇,也学会了如何防御其他梦师与梦魇梦魔的攻击。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梦魔是和梦魇怪物截然不同的生物。
梦魔虽可以驱使梦魇怪物,却是跟人类差不多脆弱的生物。
梦魔外型就跟人类一样,差别只在有双会在夜里发亮的金眼睛、繁复的精神能力,与极为漫长的寿命。
他们其实颇像人类的斗师,彼此间特殊能力不同,实力不一,且不需梦师出马,用一般方法就能将其杀死。
也因为如此好辨认、好杀死且数量又远少于梦魇,梦魔数量降低的很快。
当今世上知名的强大梦魔已经没剩多少,而弱小的,则藏在僻远地区,怎么都不敢在夜间于人群前现身。
上到这堂梦魔知识课时,维拉撑着下巴,呆看同样身为她学识老师的科尔文。
维拉想着,那么那个伴她成长、如今却消失的弱小梦魔先生,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她俩甚至连一面也无法见上。
维拉垂眸,试图用闪亮钢笔在纸上勾勒出梦魔模样。
夜间会发光的金色眸子,温柔的嗓音……维拉这才发现,自己对于那位梦魔先生的认识,其实仅只而已。
自己一直都是在梦中等他,等他现身,教导她、逗她笑或是带来温温警告。
总觉得梦魔永远都能这样陪伴她,而不曾有过要动身寻找梦魔的念头。
污渍一般的愧疚与遗憾,在维拉心口蔓延。
*下章预告:
“每次看到有人拿着本子盯着我看,像观察珍奇异兽那样猛作笔记,我就想一枪打爆他的头。”
笼中困兽一般焦躁,维拉不只一次这样对狄伦埋怨,在两人躲在屋顶偷闲时,或在成功脱逃到城里巷弄间并肩穿梭之时。
“能够理解,”狄伦总轻描淡写笑笑瞅她一眼,回道:“我家老头们也是这样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表示,狄伦是最优秀的酒肉朋友
☆、IX、
IX、
梦师有睡懒觉、睡午觉等多种特权,可是维拉却维持夜间游荡、清晨与斗师护卫一起晨练的习惯,总直到天色大亮,才回被窝睡觉。
日光碉堡的斗师护卫们,都要在晨练后参加晨间集合训话,而维拉喜欢看护卫们集合时的一丝不苟与秩序井然。
因为那让她想起,帝国斗师学院那些明媚日子。
维拉总在晨练后、睡觉前,懒洋洋趴在高处扶手上眺望,看底下黑压压斗师护卫人群,看他们制服笔挺,年轻而凛凛。
却从没在里头看见夏佐与亚柏,一次也没有。
日光碉堡,以能驱赶梦魇的日光命名,却是个日光少能进入室内的幽暗大碉堡。
她就活在这样的碉堡之中,阴凉曲折走廊之中,梦境、幻觉与学习之中,科尔文偶尔在发凉的影子里递给她一本独特的游记,或者益智纸上游戏,护卫们也陪她逛市集与打牌,却仍不足以缓解她困兽般沈重与焦躁。
每日打开那密麻带着墨臭报纸,上头讯息都像是另一个世界,晦暗碉堡外的另一世界。而她朝思暮想的长途外出允许,却怎么都无法发下来。
原因出在派克。
派克那家伙,身为维拉的负责人却不甚关心,只在每月要施打蝴蝶之潮时出现,控制颈圈不让她动弹,施打完毕后又人间蒸发了。
维拉理解不是每人都像凯里那样对她照顾有加,却很愤怒派克拒绝她的长途外出申请。
明明学习都差不多了,她表现也很好,怎么老拒绝她?
这样叫她如何去见吉儿、还掉自己那笔亏欠凯里与马可仕的债!
“派克那混蛋,长得没西蒙好看,没西蒙有气质,又阴晴不定笑得如此凶险,之后打败对手当上国王的,绝对不是他!”
每次与护卫打牌,维拉都如此咬牙切齿恨恨道,让护卫们又惊又惧看她,无人敢附和。
“我也这样觉得。”
只有狄伦会如此平静表示,然后淡定打出下一张牌。
而就像狄伦所说,蝴蝶之潮效力很快显现出来,维拉控制梦境能力成长惊人,甚至,梦中那扇紧闭多年的齿轮机关门,也开始发出吱嘎噪音,出现松动倾向。
这让维拉莫名恐惧。
总觉得门后有着极为关键的东西,但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不该知道。
来到日光碉堡的第四个月,盛夏已过,进入初冬。
“每次看到有人拿着本子盯着我看,像观察珍奇异兽那样猛作笔记,我就想一枪打爆他的头。”
笼中困兽一般焦躁,维拉不只一次这样对狄伦埋怨,在两人躲在屋顶偷闲时,或在成功脱逃到城里巷弄间并肩穿梭之时。
“能够理解,”狄伦总轻描淡写笑笑瞅她一眼,回道:“我家老头们也是这样盯我的。”
维拉被禁锢在此处,时间却依旧在推移,就在今日,她接受了第四次蝴蝶之潮。
这次,仅仅是因为药物短缺迟了三日注射,维拉就感受到毁天灭地的断药症状,趴在浴室里呕吐多次,不断抽搐,狼狈难受暴躁至极,不准人接近她,还怎么样都不肯离开浴室。
那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被卷起的袖管,看见熟悉的针管、熟悉的明黄液体,看见点点滴滴液体流入血管时,她感到如释负重。
维拉悲哀想着,同样为梦师护卫的夏佐知道这情况,一定会怜悯她的吧?说不定还会写信给亚柏,一同替她想办法。
会不会下次两人见面,夏佐就原谅她了呢?
被埃迪抱回房间的路上,维拉将脸埋在他颈间,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如棘少年,想着夏佐回到她身边,对她伸出双臂,再一次将她护到羽翼之下。
要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四个月来,连一封来自夏佐的信,维拉也没收到过。
几次的注射,让维拉与日光护卫们终于理解,她会在注射后虚弱失去行走能力,不是因为剂量,而是因为体质。
维拉就是那对蝴蝶之潮反应剧烈的悲惨体质。
从此,轮椅与护卫臂湾成了维拉必须配备,月月都会使用,承载着她在碉堡中穿梭,或者走出户外,去晒晒外头的日光,不然她就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