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她这一生,都不会与他在一起,所以,她的人生不会圆满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女郎?年纪轻轻,性情火热冲动中,却总是有着智者的从容和世故,甚至,沧桑。
公子重耳怎么也不明白,这个激情四溢的躯体中,怎么能有着这么冷静得近乎残酷的思量?
公子重耳浅浅一笑。
他垂下双眸,白衣胜雪的身影,向左侧的榻几靠去。就在他斜倚而下的那一瞬,青丝如瀑,披泄在白衣上。
这时的他,沐浴在晨光中,清风里,明明身后只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内舱,明明只是坐在舟中,却优雅高贵,如卧于华堂。
他垂下双眸,修长白净的手,缓缓地抚着几上的酒斟,浅浅笑着,慢悠悠地说道:“秋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诉我,一旦上岸,你便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此间之事,譬如春梦?”
他说得很慢,声音清润动听之极,那双清澈高远之极的双眸,也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不知为什么,望着这样的公子重耳,姬秋的心突然便抽疼了一下。
她低下了头。
公子重耳扭过头去,浅浅笑道,“卿卿好生无情啊。”
这是一种极其随意的语气。
姬秋望着他,痴痴地盯了两眼,她低下头来,喃喃解释:“这时世,妇人与牛马同价,能够活在这世上,已是很不容易。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感情,是会粉身碎骨的。”
公子重耳淡淡一笑,他的声音有点淡,有点点冷,“既然如此,这几日卿卿与我同榻而眠又算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姬秋一眼,“同舟之人俱已知道,岂不会以为你我已经有了苟且之事?”
他用了‘苟且’这个词。这个词,一般是民间用来形容男女苟合的,既粗俗不堪,又是辱骂之句。
这么高贵的,不沾尘埃的公子重耳,居然对自己与姬秋用上了这个词。
姬秋脸孔一白,她低着头,喃喃说道:“在君身侧,那感觉极是美妙……今日方知,什么叫情难自禁。”
姬秋没有说的是,如自己这样的人,是个爱不起,亦输不起的。
姬秋的声音一落,公子重耳便慢慢抬头望向她。他的眼神十分专注,分外地专注。
良久,公子重耳浅浅而笑道:“既然秋如此不舍,为何却执意要推开我?”
他这次,话说得格外透,“秋若真有情,你我可以厮守。”
姬秋却是一笑,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枕乱的长发,又拭平衣裙。
然后,她率先向外走去,走了一步,她朝他回眸一笑,灿若昙花,她说:“公子忘记了么,秋曾经跟你说过,我这人,心太贪。总想得到更多。当了公子的妾,便会千方百计地当上贵妾,说不定啊,还会用手段害了你的妻。一次害不成,便会害二次,二次害不成,便会害三次。只要秋不死,公子你的宠妾啊,妻啊,娶多少害多少,有多少死多少。”
她笑得灿烂,秋波明媚,那话,却是实实在在地残酷森冷,而且,理所当然,“所以,除非公子你一打开始,便想只娶秋为妻,只宠秋一人。否则。你这一生,我这一生,都不会安生了。然,公子的雄心壮志,注定是要做那个站在高处一呼百诺的人,这样的公子,姬秋要不起。”
说着说着,姬秋的笑容转为苦涩,声音也转为低哑。随着珠泪纷纷跌落,她仍哽咽着说道:“因为,姬秋没有可以供公子仗势的母家。便是有朝一日,公子登上晋侯之位,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自然便得接受更多的美人进宫。便是这般,姬秋要的,公子也给不起了……”
时,舟已靠岸。随着舟身一阵震荡,姬秋面上一白,她‘嗖’然望身公子重耳,眸中,痴迷之外,隐隐有了一丝决裂。公子重耳眉心急跳,缓缓伸出手来,朝姬秋低低说道:“过来。”
声音低沉,诱惑。姬秋面上又白了几许。然,她却没有挪动半分,只是用痴痴地,迷恋的目光望着公子重耳。
公子重耳在她的盯视中,心愈来愈沉。就在他惶急地堪堪踏出一步时,姬秋已经收回目光,决然转身朝舱外走去。
阳光下,她的身影格外明媚,格外亭亭玉立。腰背挺得笔直,便如那青竹。公子重耳侧过头的瞬间,珠泪亦顺腮而下。
目送着姬秋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公子重耳的心也越来越痛,越来越空。
直到姬秋走远了,直到姬秋上了岸,幡然醒悟过来的公子重耳这才急急地追了出去。
就在公子重耳的手堪堪牵住姬秋的手那一刹那,一阵马蹄声清楚地传来。
公子重耳和姬秋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队黑甲骑士策马而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郎君,戴盔束甲俊朗威严,双眸如星地紧盯着姬秋。
来人却是秦王。
济济烟尘中,秦王铁骑转舜便到了姬秋与公子重耳身前十米之处。猝然而至的秦王,坐在马背上,远远望着姬秋与公子重耳,他乌黑的眸子在头盔的阴影下,令姬秋看不清切。
秦王紧紧地盯着姬秋看了一会,转头看向与她并肩而立的公子重耳,许久都是一瞬不瞬。
公子重耳面无表情地与他相对,秋水样的双眼中也沉静如水。
两人都没有说话。
看着看着,秦王那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芒来。只见他双脚猛地一踢,驱得坐骑如箭般冲出!而且,他是正对着姬秋冲来!
他这是干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惊!
七米,六米,五米!天!秦王为何不停下来?
姬秋吓了一跳,她反射性地想跳开,可是她的腿却不听使唤,跟定在那里一般,一动也不会动了!
公子重耳率先反应过来,就在他正待将姬秋带离此地时,大笑声中,马蹄声中,扑鼻的烟尘中,秦王如箭般直直冲了过来,却在转眼便可把两人踩于马蹄下时,秦王突然俯身,猿臂一伸,双手一抄!
“啊——”
在姬秋的尖叫声中,众人眼前一花,却看到秦王居然伸手把姬秋抄到了怀中,然后在马头撞上公子重耳,马鼻喷出的热气都冲到了公子重耳脸上的那一瞬间,坐骑飞越而起,跃过公子重耳的头顶,远远地朝天边奔去。
☆、第两百四十一章 我的妇人(一)
“城主救回我大秦使臣,改日本侯自当登门道谢,今日先行别过了!”
骑在马背上的人迎着夕阳冲去,人虽去得远了,那声音却是兀自在天地间不断的回荡,回荡。
跟他出现时一样,秦王带着他的黑甲骑士,扬起济济烟尘,瞬间消失于天地之间。
公子重耳定定地望着秦王掳着姬秋消失的方向,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攥得死紧。然,他的嘴角却漾起一抺淡笑。只是这笑容里,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荀望着如雕像般的公子重耳,犹豫半响,还是上前叉手一礼,朗声说,“我家女郎既然已随秦侯而返,我等也要跟公子辞行了。”
公子重耳半侧转身,静静地盯向荀,半晌,墨眼中酝了笑意,他薄唇一勾,笑了笑,走近荀,轻声说道:“告诉你家女郎,我重耳,终有一日会来迎她。”
堪堪说到这里,公子重耳便决然转身而去。
他的随行剑士片刻怔忡之后,复匆忙跟上。
转眼间,适才还喧嚣的河岸便恢复了初时的安静。
秦王的坐骑,实是天地间少有的极品骏马,它全速奔行时,如奔雷,如闪电,迅捷之极!
姬秋窝在他的怀中,咬着唇,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被坚硬胸甲摩擦的肌肤。
“驾——”
终于,秦王叱喝一声,突然一扯缰绳,令得座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秦王这么一停,他身后的黑甲骑士也硬生生打住了急驰的队伍。随着秦王一挥手,黑甲骑士在离他们远远的地方侯了下来。
秦王翻身下马,又将姬秋托下马背。然后,便自顾朝前走去。
姬秋双脚落地之后,直过了片刻,那种不适的感觉才缓和了一点。望了望远处起伏绵远山坡上的秦王,姬秋想了想,便也提步跟了过去。
秦王高大伟岸的身形,被秋阳拉得长长的,一身黄金般的盔甲,亦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更似是天神下凡,威严神武中,有着凛凛之概。
姬秋缓缓靠近他,望着秦王俊美沉凝的侧面,轻声回问道:“君上怎么来了?”
“君上?你叫我君上!姬秋许是忘了,我除了是秦侯,还是任!”
秦王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是明显。他斜睨了姬秋一眼,复转过头去望着天际,晒然道,“若非我抛下国事,劳民伤财,耗费无度的带着大军远涉千里来寻你,又岂会知道,姬秋与公子重耳已情深至此。”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蕴含着太多怒意,太多的怼恼,太多的——酸意……
姬秋嗖地一下,抬头望向秦王。
她未料到秦王远涉千里,竟然只是为了寻自己而来。她更未料到,秦王语气中浓浓的酸意之下,那种种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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