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喧嚣,满殿惊愕声中,一个声音徐徐响起。
晋人席上的公子重耳,正一派雍容地望着姬秋,出言相劝道。
明里听,这话好像在劝告姬秋别不知进退,但细里一品味,这话里却别有意味了。
首先他确定了姬秋确实有才,然后他又说了,自己因为姬秋有才,当年曾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将她尊为贤士,而姬秋现在要求成为秦国的公卿,女子为公卿同样前所未有,秦王不可能会答应的,所以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是让秦王为难了。
然,无论是将这个女郎视为贤士,或是奉为公卿,同样都是前所未有的事。公子重耳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讳重用这个女郎,而秦王如果做不到,其在气度与魄力上,已经输了公子重耳一筹了。
如果说秦王在之前还有所犹豫,在听了公子重耳这番话后,也必定不愿向天下人承认,自己在胸怀气度上,是不如公子重耳的。
同样,秦人也必定不愿意天下人看轻自己的君侯。
而且公子重耳这一席话也提醒了秦人,当年,正因为公子重耳敢于视这个女郎为贤士,才吸引天下的贤士纷纷投入他的门下。
就算如今他落泊了,放眼他的追随者却仍不在少数。而且,像大儒狐偃这样的人物仍能对公子重耳不离不弃,无不说明,这与公子重耳用人不计出身,识人有度,是有很大关系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 女公卿(四)
公子重耳此言一出,原本愤怒的秦人开始渐渐趋于平静,他们开始用另一种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秦人从不屑,哗然,议论,到若有所思中,秦王低沉的声音传来,“诸君,还有话要说么?”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他的表情,更是慵懒中透着随意。可是,就算他这般模样,却还是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直到大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秦王才慢慢坐正了身子,一收先前的懒散,神色庄重地朗朗说道:“这时世,五德具备的人,从来便没有几个。因此,但凡有一才能为我所用,有一技长于他人者,均可成为本侯的可用之人。”
他振振有词地说到这里,声音一顿,突然声音一提,高声令道:“封,姬氏阿秋为我大秦客卿,食邑千户,赏奴仆三百,赐府第一座。”
秦王掷地有声地说完,缓缓扫视了殿中众人一眼,然后,便将视线停留在姬秋身上。
姬秋正静静地仰头望着他,眼里有欢喜,有感动,还有,意外……
然后,她缓缓跪了下来,伏下身去,哑声道:“谢我主龙恩!”
秦王站了起来,他山棱般的五官上带着浅浅的笑,目视着众人,朗声说道:“华辰美景,难得有远客相宴,又逢本侯喜得良臣。诸位务必尽欢,不醉无归。”
他朗朗笑着,侃侃而谈,话声方落,已乐声四起,歌姬从大殿四个角落鱼贯而入。
既然事关公子重耳跟姬秋割城封官的事已尘埃落地,众人也就不再关注,逐把注意力集中在翩翩起舞的歌姬身上了。
可姬秋一时却为了难。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秦国的公卿,自然便没有再站在角落里的道理了。姬秋正为难要在哪里安坐,一个寺人已快步迎向她,悄声道:“公卿,君上有请。”
姬秋抬头望向秦王,恬逢他也抬首望来。
这时的秦王,依然笑容淡淡,墨眼如子夜般深不可测。然,他却趁人不备,暗里对姬秋促狭地眨了眨眼。
姬秋被他这种举动惊呆了。
要知道他可是秦王,当着这殿上数百人的面,有如此近似孩子气的举动,也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吧!
姬秋慌乱地四下打量了,唯恐秦wang刚才的举动被别人看到了。好在,殿中诸人的目光多半追随在穿梭起舞的歌姬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秦王的小动作。
姬秋不由暗里松了口气,提步朝秦王的榻几走去。秦王早已肃口肃面,一副勇武威风的模样。
姬秋与秦王这番小动作,别人或许没有留意,然,一直紧紧地盯着姬秋的公子重耳却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右手紧紧握着酒樽的边沿,不知不觉中,‘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一向泰然自若的公子重耳,居然打翻了酒樽。酒水哗的一声,溅了他一袖。突然,公子重耳觉得胸口很是堵闷。这殿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弄得空气都不流通,令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使坏的任好(一)
就在公子重耳心烦意乱的时候,狐偃趋上前来,低声道:“公子,今天能得到秦王割让一城,应当高兴。公子这般愁眉不展,容易招秦人猜忌。老臣恳请公子打起精神,好生应酬才是。”
公子重耳怔怔地听着。
他突然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进退失据了!他慌乱了!在看到姬秋与秦王那种熟稔得近似亲昵的举动时,他竟然慌乱至此,竟然把修养了几十年的风度都抛于脑后了!
带着浓浓的自我嫌恶,公子重耳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慢地持起几上的酒斟,再次头一仰,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水饮了一半,流了一半。那一半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汩汩流下衣襟。
当他放下酒樽时,公子重耳已是俊脸含笑。他,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晋侯公子了。不过这么一会,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惯的雍容和优雅。
这时,姬秋已经走近秦王的榻几。早有寺人搬了一副榻几过来放在秦王一侧。
这个寺人极为机敏,竟故意将榻几斜放在离秦王半臂远的地方。姬秋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光线都被秦王挡住了,她坐在他的阴影中,前方的人看到的,只是面目模糊的自己,表情根本不可见。
姬秋才跪坐好,秦王已经将身子向后一倚,凑近她压着声音低低地问道:“秋见了任,为何不惊不喜,竟然还有意回避?”
这样的秦王,让姬秋一时恍然,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为自己驭车的少年郎君。
姬秋看着他的后脑壳,低而清淡地说道:“物转星移,姬秋已经不是当年的世家女郎。然,任也不是当年为姬秋驭车的郎君,任是秦王,秋不敢冒然相认。”
“秋错了。”
冠冕下的秦王,听着姬秋的低叹,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突然,秦王转过头来。他浓眉微挑,桃花眼中光芒流转,冲姬秋晒道:“在我眼里,秋还是当年的秋,任,亦是当年的任。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大殿之上,宴席之中,姬秋实在不觉得现在是叙旧的最好时机。
再则,秦王还总是出其不意地,有些近似孩子气的举动,姬秋唯恐有损他的君侯威严,逐劝告道:“现在尚在席间,君上不可失仪。还请君上不要频频回头。”
秦王听了,静静地盯了姬秋一眼,这才缓缓将身子坐正了。然,不过一刻,他又向后一倚,低低问道:“一别经年,秋就没有想过任么?”
秦王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极低,极低,隐隐地,还带着此许的期盼……
姬秋看到的,只是他阴暗的侧面。那俊美高华的脸,从这个角度看来,不无威武肃穆。
秦王他,居然用这么肃穆的表情,这么一本正经地,用近似撒娇的口吻问自己,分别之后有没有想过他……
姬秋噎住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秦王之间,什么时候已经熟稔到了会彼此思念的境地。
姬秋当年会插手过问任的事,完全是因着心中那股怨怼郁愤作崇。而任,屈尊降贵甘为驭夫,也不过事出权宜。
☆、第两百一十八章 使坏的任好(二)
事过境迁这么些年,姬秋早就忘了这个曾经为自己驭过车的少年郎君。此时秦王问起,姬秋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骗他说,自己一直不曾忘情于他,一直想着念着他。
“从来便不曾想起过。”
眼见秦王又准备回头,姬秋情急之下不由冲口而出。
秦王僵住了。
过了少顷,他又低低地,叹息般地喃喃道:“姬秋甚是无情呀!我可一直不曾忘情与你呢。”
姬秋沉默了。
无论是对以前的任,还是现在的秦王,姬秋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无法分辨出这话里的真伪,所以,她只能沉默。
秦王似乎也无意追究,他缓缓坐正了身子,低下头来,啜了一口酒水。
过了一会,终又忍不住了,他眼睛望着正妖娆起舞的歌姬,身子却往后一仰,又问道:“任犹记得,当年秋可是赴晋阳完婚的,怎么反倒成了公子重耳的侍婢?”
只要秦王不去纠缠自己有没有想他的问题,对于自己的过往,姬秋还是愿意坦然相告的。
姬秋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轻轻地回道:“当年姬秋赴晋阳,并不是前去完婚,而是被君父赠人为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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