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像叹息,也像歌唱,似是无奈,也似是欢喜,久久不绝,久久纠缠。
睡梦中的姬秋是被一股寒意惊醒的。猝然张开双眼,她眼睛一瞟,便看到四个如黑暗中生出来般的大汉向她围来。这些大汉个个高大异常,而且悍勇之极,显然都是高手。
“有刺……”
求救之词尚来不及开口,姬秋便被人捂了口鼻。
这时,一个急促的低喝声传入她的耳中,“有荀在此,谁敢伤害我家女郎!”
接着惊咦声传来,几乎是同时,姬秋听到刚才发号施令的人沉声说道:“荀!你要违抗旧主之令么?!”
室外的荀顿时声音一哑,再无声息。
刚才发号施令之人纵声一喝,一声吻哨,“撤——”
随着姬秋再次跌入黑暗,喝声一响,突袭的四人便如流水一般向后退去。
晋国。
一处不为人知的宅院里,姬秋站在树下,望着满院的灯火,久久久久,都是一动不动。
从她依稀听到:“荀!你要违抗旧主之令么?!”这句话起,她便知道,是公子重耳派人掳自己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院落外悄无声息,直到外面的灯火渐渐黯淡,直到天与地之间,不再有笙乐回来,姬秋才转过头去。
她堪堪转头,便是一呆。
也不知何时起,这个院落中,摆上了一副榻几,而那个坐在榻上,正浅斟慢饮,白衣胜雪的俊逸照人的男人,可不正是新登基的晋侯——重耳?
在晋侯重耳的身后,那黑暗的角落里,隐约有几个人影晃动。
整个院落里面,安静之极,也不知那些仆人是睡了,还是不在。
公子重耳,不,晋侯重耳,他居然在夜这么深时,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这个院落中。
姬秋望着他,慢慢的,她嫣然一笑。
碎步向他走近,姬秋在他对面的榻上坐下。
星光下,她含着笑,温柔随意地望着这个郎君,这时的她,不管是眸光,还是表情,不见惊异,也不见疏离。仿佛他一直是她的好友,仿佛这时刻的相遇,是两人早就有商议好的。
便这般含笑望着晋侯重耳,姬秋伸手持起酒斟,给他和自己的酒樽都满上酒水,端起酒樽浅呡慢饮——他不说话,姬秋也没有说话。
被自己的人突然于深夜掳走,颠簸月余重回晋地,这个女郎无惊无躁。
重耳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樽,向后仰了仰,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抚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许久许久,重耳开口了,他的声音依然清润动听,他温柔地唤道:“秋。”
他抬起头来,望着这张月光下,普通却高贵不凡的脸,望着她一袭淡紫裳服,喉结动了动,略滞了滞后,他低低叹道:“卿卿好生无情呀。”
仰头将樽之酒一饮而尽,重耳又接着说道:“然,秋当知道,重耳非是宽宏超脱之辈,使你想用则用,想离则离?。”
姬秋含着笑,轻轻的,随意地说道:“晋侯说姬秋是无情之人么?”
不等重耳回答,随即她又似自嘲一般,哧地一笑,“姬秋倒忘了,晋侯可是个多情之人呢。”
“当日晋侯曾让荀传话,说是终有一日会来迎我。姬秋原以为,晋侯会五媒六聘地前来迎我,未想到,多情如晋侯,却是以这般见不得人的方式,偷偷摸摸地将姬秋掳来。”
姬秋回头斜睨着晋侯重耳,说得随意,而她,也似着实对此事浑不在意。
晋侯重耳品了一口酒,站了起来,沉着俊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轻说道:“原本,重耳是想着有那一日,五媒六聘地前去风光迎娶秋的。然,时不由我。”
重耳推几而起,忽而淡淡一笑,“晋国百废待新,以目前之力,重耳尚无能力与秦抗衡。然,秋却不假时日于我。重耳若不是以这种方式将你掳来,数月之后,秋便是秦王任好的妇人了。如是这般,重耳却是不甘。”
姬秋一惊,突然便想起,晋侯重耳尚是公子之时,便极重暗士在各国间的消息寻觅。想来,自己或是秦王身边他亦有安插,只是自己与秦王都不知道罢了。
“秋便对秦侯那般欢喜么?欢喜得竟然连你最为执意之事,都可以不再坚持,便是与他妇共享丈夫,亦不再计较了?卿卿太过无情呀!”
重耳一字一句地说到这里,慢慢一笑。这一笑,似是嘲讽,然,更多的却是自苦。
姬秋抿紧唇,抬起头来。
良久,却是哑然失笑,“却原来,姬秋无论是否坚持独霸丈夫,独霸后苑,在你们这些丈夫眼里,都是无情之举呢。”
突然,姬秋转回头看着晋侯重耳,轻而清脆地说道:“然,我现在喜欢上秦王了。然,我以前最喜欢的人是晋侯你——非常喜欢。”
她一字一句地说到这里,慢慢一笑,这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是解脱,“便是现在,我对于晋侯也不是完全忘情,然,我最喜欢的人,已经是他了。”
她双眸静静地看着重耳,也透过他,看向他后面的茫茫黑夜,喃喃说道:“姬秋自离了晋侯便不时想,人这一生,草木一秋,不知哪一阵风吹来,便飘入污泥中,尸骨都无法保全了。晋侯,你知道么?不知为什么,我发现我不再那么喜欢你后,心中很快活。便是现在,我说这些话时,心情也是快活的。”
就算这种快活,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她便要接受那种种不堪忍受的后果,姬秋也认了,认了……
谁让她爱入骨血的郎君,竟然这般怀疑自己!这般曲解自己!这般怨恨自己!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是,姬秋只是未曾想到,晋侯重耳与秦王任好,让他们生气的理由竟然是同一件事上自己的两种选择。
重耳怨自己太过无情,无情到为了任好不再坚持独霸后苑,甘愿与他妇共享丈夫。
任好则怨自己对重耳太过情深,除却重耳,是以,无论下嫁何人,无论可不可独霸丈夫,都不再记较,都无所谓了。
姬秋用袖掩面哧哧轻笑起来,然,她越笑却越是伤心,越笑,那珠泪纷纷,便跌得越急。
原本以为经过这些时日,自己对重耳就算有情,亦是水过无痕。姬秋未曾想到,他不过是那么指责了自己几句,冤屈了自己几句,用那种饱含怨怼的眼神望上自己几眼,自己便受不了了。
原本以为这世上唯一懂自己之人,会是曾经的公子重耳,然,未想到第一眼看穿自己的,却是秦王任好。
于是,自己便非要也让他尝尝伤心难过的滋味。
姬氏阿秋,可以在不爱的人面前做到谦恭有礼,然,却定然要在心爱的人面前飞扬跋扈。
重耳,就算他登上了晋侯之位,姬氏阿秋也一样要扎得他遍体是伤。
☆、第两百四十七章 求而不得之苦(一)
“姬氏阿秋,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便没有什么耐心。你休要再拿秦侯气我,那后果,非是你所能受!”重耳陡然沉着俊脸,语气阴沉地低喝道。
他紧紧地抿着薄唇,一张俊朗的脸上时而青,时而惨白。
无论是姬秋,或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都察觉到了,曾经如珠如玉一般的公子重耳,竟然处于暴走的边缘。一时之间,四周变得亦发安静。
这样的重耳,姬秋也从来没有见过。发泄过后,她终于也被吓到了,连忙低下头去,避开了他那笼罩着层层阴云的目光。
随即,姬秋又似气愤不过,便嗖然抬起头来,直直地迎着重耳的目光,不退不让。
星光下,姬秋面上泪痕斑驳,重耳见了陡然一惊,面上的神色便缓和了许多。
曾经的天下名士之首,重耳原本就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不过转念,他便明白了姬秋的心意。他亦明白,何以姬秋要如此要将自己对秦王的感情,刻意说给自己知道。
重耳再也坐不住了,他从自己的榻几上慌忙起身,几步冲到姬秋身前,不顾她的挣扎搂她入怀,声音激动,双眸明亮,却带着压抑的痛苦,“重耳因爱生妒,出言无状,卿卿休要伤心!”
“你松手。”万千的情绪搅动在喉头,姬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唇似有千斤重量,声音轻得发颤。
重耳盯着姬秋,脸绷得紧紧。
“松手。”姬秋一字一字地重复。
双臂的束缚依旧纹丝未动。姬秋突然挣扎起来,不顾一切,使尽浑身力气。
重耳仍然将她紧抓不放,姬秋手脚并用,更加使劲地推开他。
“卿卿!”重耳大喝一声,弓身反剪住姬秋的双手。
“松手!”
姬秋怒极,奋力反抗,脚下却一时站立不稳,连带着重耳一个趔趄侧着跌倒在地上,身体一阵钝痛。
“卿卿……”
重耳的声音带着惊慌,松开她,迅速伸手过来查看。
心头的酸涩忽而再也控制不住,奔涌上眼眶,姬秋抓住他的手,一把挥开,恨恨喝道:“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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