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甄峻哈哈笑道,拱手给宋初一施礼,“那就劳烦先生了。”
见宋初一面露倦色,甄峻便借故告辞,回家帮着妹子的行礼。
午时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近傍晚的风里带了一丝凉意。甄峻从宋初一的柱下史府中出来,心情大好,连带着脚步都轻快起来。
回到府内,他便立刻拟了一个单子,让管家照着准备。
“大哥!你回来啦!”话音未落,一抹兰色影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屋内立刻充满一种似有若无的雅淡香气,那身着兰色曲裾的少女体态婀娜,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亦精致小巧,竟是真如亭亭一支空谷幽兰,乍一看倒也不觉惊艳,但细细瞧了,只会觉得越发韵味。
“瑜儿。”甄峻宠溺的看着她,“为兄要在天黑之前出城,一切事务有管家处理,错过你的及笄之日,回来必然补你一个全咸阳都贵女都羡慕的及笄之礼。”
“大哥放心去便是,大哥都是为了这个家,瑜儿岂会怨怪。”甄瑜轻轻柔柔的道。
甄峻抬头摸了摸她的头,“父亲当日让瑜儿入儒门真是最最明智了,我们家瑜儿比那些斗大个字不识一筐的贵女强了不知多少!”
“大哥!”甄瑜掩嘴笑道,“哪有大哥这样夸赞自家妹子的!”
“瑜儿,我已与先生说好了,你明日便住到他府上去……先生字怀瑾,你名瑜,正应了握瑜怀瑾之言,想来是有几分缘分,倘若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就再好不过了。”甄峻叹道。
甄瑜面上笑意渐渐隐去,不可置信的道,“大哥想用我笼络先生?”
“你是我亲妹子。纵容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这个!”甄峻见她面色好一些,才继续道,“这世上许多男子孔武有力。能够保护你周全,但有的男子虽不强壮,却能用智慧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为你撑起一片海阔天空。”
“大哥胡言乱语!不理你了!”甄瑜臊的满脸通红,扭头出了屋子。
甄峻望着甄瑜的背影,无奈一笑,嘀咕道,“这儒门教出来的女子倒是通情达理,就是这脸皮忒薄了点。”
这世上大部分女子是热烈开放的,尤其是秦女。甄瑜这样羞涩,也算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天色渐晚,甄峻带上护卫赶着出城。
次日。
管家便带着两车的金银帛缎,亲自护送甄峻去了柱下史府,所携财物简直堪比一般贵女出嫁了。
甄瑜开始幻想过宋初一的模样。她自由有儒家老师教导,与平常女子想必算是博学了,因此经常关注时势,也曾听说过宋初一许多事迹,包括游说列国、只身赴刑场救人、灭国论……
她曾想象过无数种形象,然而却从未曾想到如此模样。院子里荫荫如盖,阳光疏漏,那个人一袭象牙白的轻丝广袖抄手立于院中,她只能看见一个侧面。那一头青丝略泛霜意,整整齐齐的纶起,眼上覆着黑色丝缎带结于脑后,垂着的带尾一根搭在肩膀上一根垂在背后。
平凡无奇,然而风乍起时,大袖翩飞。缎带飘逸,竟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寍丫?院子里的兰花开了?”树下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不似一般男子那样粗犷。
寍丫怯怯的道,“先生,奴不会养那么娇贵的花儿,都给奴养蔫了,哪里开得出花……是甄姑娘来了。”
“哦,娇客来了,怀瑾有失远迎,见谅。”宋初一转身微微笑道。
甄瑜看宋初一唇角微弯,似乎还算温和的模样,连忙下了台阶,“不敢劳动先生……”
她这厢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窜了出来,待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头巨大的白狼,顿时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娇娇,娇娇!”几名婢女惊魂未定的跑到甄瑜身边。
“白刃,你又调皮了。”宋初一听动静便知道那甄姑娘被白刃吓晕了,转头给对寍丫道,“把甄妹子抬回屋休息,请个医者来瞧瞧。”
甄氏管家紧接着进门,看见院内的情况,也大致明白发生何事,见宋初一已经做了处置,便不再插手,只拱手道,“属下方才在外院卸财物,便让娇娇先进来了,不想惊扰了先生,请先生恕罪。”
宋初一笑道,“甄管家客气了,一个姑娘能惊扰我什么?反倒是白刃把妹子给惊了。”
甄管家客气了两句,不知怎的,他心里总觉得宋初一对甄瑜的到来并不太欢迎,不过这是家主的安排,他也不好质疑,更不能擅自改变决定,所以也只能当做看不见,令人将礼物搬进来,与宋初一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走的时候,甄管家又觉得宋初一可能本身就比较冷漠,是自己多虑了。宋初一给他的感觉,就是广阔无垠的水面,平静而无色无味,但又似乎随时能掀起滔天波澜。这样一个人,应当不会同小女娃计较什么吧。
寍丫迈着碎步子从廊上噔噔噔的跑过来,小声叹道,“先生,那位甄姑娘真好看,身上还带香味的,可好闻了。”
“很多贵女自小都服用花草制成的秘药,久而久之身上就有香气了,不如我也制一些喂你?”宋初一道。
寍丫一脸期待的道,“真的吗?”
宋初一大笑出声,“什么都敢乱吃,也不怕毒死你!”
寍丫呵呵笑着,心觉得先生越发和蔼可亲了。
“先生。”坚恭谨的声音响起,“两位谷壮士来了。”
谷氏虽多,但也只有谷寒和谷京会来拜访她。
宋初一道,“领他们到书房吧。”
第225章 先生是圣人(一更)
坚应着声,转身去请二人。
谷寒和谷京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情迈进府中,当初在蜀国时谷寒因为对宋初一存疑,又小小的得罪了她,回来便因她“叛出”秦国,险些被赢驷处死。纵然无论怎么想,这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宋初一似乎都不是刻意针对他,可是他心里莫名的对宋初一畏惧起来。
谷京的高兴全写在脸上,他一向崇拜有智慧的人,而有智慧的人中最崇拜宋初一。因为宋初一虽然精明,但从不端架子,说话也风趣,对于谷京来说,她比那高高在上的圣人要可亲可敬。
三人在书房外停下,坚道,“先生,两位谷壮士到了。”
“进来吧。”宋初一道。
谷京忙抬脚进了屋,还没见到宋初一,便嚷嚷,“先生可算回来了!”
绕过细竹帘,谷京看见了年纪轻轻便已显苍老的宋初一,惊的愣在原地,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过来坐。”宋初一笑道。
谷京见她没有焦距的眼睛,更加惊骇,直到谷寒推了他一下,才堪堪反应过来,依言过去跪坐。
“先生,发生了什么变故,您这眼睛怎么了?您这头发怎么了?”谷京问出谷寒也想问的话。
“打仗嘛,受伤在所难免……”
宋初一笑着敷衍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只听“砰”的一声。谷京狠狠一拍几面,霍的站起来,“先生又不需冲锋陷阵!秦国二十万大军连自家军师都护不住!可见都是一帮只能在家玩鸟的怂货!”
“坐坐坐。你嚷嚷什么呀。寍丫快看看,他把我们家几拍折了没有?”宋初一道。
寍丫笑着看了一眼,“没呢。”
谷京坐了下来,“先生忒小气了。”
“你们是来看望我。还是有公事?”宋初一问道。谷寒专门收集情报的,知道她回来一点也不奇怪,这么急赶着上门多半是有事情。
“无事。我就是想先生了。”谷京傻乐,也忘记询问宋初一眼疾的事情了。
谷寒平静近微冷的声音响起,“是来看望先生,也的确有事相求。”
谷京睁大眼睛,“啥事儿?我咋不晓得?”
谷寒心道你除了傻乐还能知道什么!遂也不理会他,向宋初一道,“寒想请先生允我二人戴罪立功。”
宋初一沉默须臾。道,“你们是直属君上管辖,君上到了能松手的时候自然会松手。”
谷寒恳切道,“先生,君上日理万机。处置我等不过是小事,被搁置忘了也极有可能,所以想求先生向君上提一句。”
谷寒不虽隶属君主直接驱使却不是贴身护卫,并不了解赢驷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以他多年收集情报养成的敏锐观察力,能猜到赢驷并非忘记了他们,而是等着宋初一回来处置。如果宋初一刻意刁难,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哈哈!”宋初一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谷寒的心思,不禁朝谷京调笑他。“谷京啊,你们家这位大哥才是真正小气!”
谷京一头雾水,压根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些什么,但他一贯听不明白的事情多了,也就从不刨根问题,立刻就顺着宋初一的话道。对谷寒谆谆劝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大丈夫心胸要开阔。”
谷寒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咬牙道,“先生教诲的是。”
气结归气结,但谷寒明白宋初一话里的意思,她不会揪着区区小事不放故意给他下绊子。
谷寒不禁想,是不是自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初一根本就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从始至终只说了一些告诫的话,她的计谋是为了秦国,他作为侍卫头领,理所应当做这个替罪羊。似乎,宋初一并没有刻意报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