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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横行 (苏以沫s)


  夏涟漪走上马车时,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对伫立在旁的张良道:“那日微微离家出走你翻遍京都找她,不眠不休熬得双眼通红,令我很是感动,也因了那次,我才开始偏心向你。可是张良,也在那次我看见了深埋在你心中的戾气。被你打伤的那个府卫是从我面前抬下去的,我看见了,他伤得不轻……”
  张良刚想争辩些什么,却被夏涟漪打断。“那人偷偷溜去喝酒,该受些惩罚没有错,但不至如此。……张良,人人都有自己心中所爱之人,你不能要求所有人同你一般熬上五日五夜昏厥在地,即便我是微微的表姐,我亦不能做到,又何况是那府卫。”
  夏涟漪笑了笑,“话说得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本想说些什么了。……能帮的,我都帮了。她会哭,便证明了你在她心中确实有着不轻的位置,可那位置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张良,这不是我的三言两语和你的全心全意可以左右得了的。”
  说完,夏涟漪俯身走入车中,马车辘辘前行,消失在视线可及的大道尽头。
  张良茫然望着身后的林宅,缓缓握紧双拳。




82孤立2

  当京都流传起接壤大宛国的边境不宁的消息时,林谓终于从整日整日的昏睡中苏醒过来。
  旬日的牢狱之灾令得他突地身患重疾,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在林微微回京的几日前,才因着查无犯上实据而回得家中养病。
  好在午日节前的那夜,他总算是醒过来了。
  林微微那时候正守在她的床头,林家上下挂起的盏盏灯笼烛光闪烁,即使屋内没有电灯,她也能清楚看到父亲温润却因着这病瘦削了许多的面庞。
  今早下了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闷热驱散一空。
  林微微坐在扶栏上望着一世界的雨幕发呆,张良不知何时坐到了与她相隔着数米的地方。
  圣上御赐了安国候的宅邸,如今的张良早已不住林府,却仍会日日抽出时间过来。
  自那日夏涟漪离开后,林微微再见张良时已不会再带着惊惧慌乱的目光。这让张良稍稍舒了口气,虽然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拉着他谈天说地以及吐槽林宅上下,但总算不再刻意对他躲闪。
  时间是一道洪流,总有一天将驱散那夜令她惊惶失措的失态。
  更何况如今林微微的周围,人心所向尽都是他。
  滂沱大雨,溅起的雨丝缓缓打湿了林微微的鞋尖,林微微踮踮脚尖,见那雨更大了些,顺着风势几乎要将她的裙角也打湿了,忙起身从扶栏上退了回来。
  她拍拍裙上附着的零星雨滴,长裙润润的。好在已是夏日,有些湿却只觉得凉爽。林微微再抬头时,才看见张良。
  他端坐在那里侧过脸来看她,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再加上那双深邃刚毅的双眸,使得那张本就过于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是英气瘆人。
  这么多年,林微微没少盯着张良上下打量过,却从未觉得他生得如此刚毅端方。或许只是因为张良待她一向温润谦和,因此那夜当她第一次看到张良被谷欠望点燃的双眸火光,第一次看见一贯柔软的张良将她逼到墙角后的竭斯底里,她才会被那与记忆中迥然不同判若两人的张良惊吓住。
  林微微从未想过,张良待她的好有着不同的深意。
  那日,她坐在老榕树下,对着摊开在地写满张良拳拳情意的折纸痛哭流涕。
  最初,她以为自己是因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昏了头的哭泣。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或许她是因为这些比银钱比木箱更为沉重的情义而痛哭流涕。
  这么多年,她与张良几乎日日相见,却从未窥见他的心意。
  所以,那一夜,不管是张良被杯酒烧灼起了谷欠望,还是张良神志清醒却依然难耐的冒犯,她林微微都负有不可逃避的责任。
  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这么多的时间,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张良对她有着别样的目光。
  从前,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这样的喜欢究竟怎样有别于普通的喜欢。
  她喜欢同张良待在一起,因为张良沉默,因为张良习惯聆听她的言语,因为张良从不反驳她的错误,因为张良总会义不容辞收拾她所犯下的烂摊子,也因为无论她如何的肆无忌惮,张良总会和煦的笑一笑,然后对她说:“没有关系。”
  如今,她认识了苏洛河,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的别样心意,再回头去想往昔张良对她的点点滴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偏心张良。
  时光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东西。岁岁年年中,林微微懵懂接受着张良的好意,而当她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当她明白了张良所有的心意的时候,她心里装着的却并不是张良。
  她偏心苏洛河,就像所有人固执的偏心张良一样。
  她站在孤立的一端,承认张良所有的好,也沉默于所有人的规劝。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苏洛河的好,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苏洛河时,心头毛毛的闪过无数江湖中那与妖孽有关的传言。
  她只好沉默。
  除了沉默,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是该顾念自己的内心,还是该顾念着所有人的希望,亦或者只是应该不负张良。
  大雨中,林微微偏过头去,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对张良说:“你没发现自己被淋湿了?”
  张良茫茫然扫了身下的长袍一眼,松了口气般缓缓笑起,“呵……才发现。”
  ……
  清风徐徐,将廊上高悬的灯笼吹得不住摇晃,透进屋的光线不稳,房中一时忽明忽暗。待得微风停止,林微微回过神来时,发现那在卧床昏睡了不知多少日的老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方才出神的她看。
  林微微惊喜中忙到处去找火折子点灯,偏偏一瞬间脑中空白想不起火折子被放在哪个地方。
  林老爹躺在床上看她毛手毛脚翻了老半天,轻声一叹,提了她一句:“你手上握着呢。”
  林微微方才恍然大悟,忙捻了捻,将桌上的灯烛点了起来。
  她多年不曾这么安静规矩,点着了灯,站在桌边交握着双手,很欢喜很激动,眼中泪光闪闪的,呆呆看着床上的老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等着受罚等着被骂。
  冉城宣王府中,颜子皓说过,不论林微微答不答应嫁给他,圣上都必将因为林微微的这次出走而心生出于林谓的嫌隙。
  徐戈说,好在流言开始之时,井市中立即又流出了另外一种版本。
  林家小姐居然是去宣王府寻事的,揣着不知哪里弄来的几枚威力不大的火药,不仅炸坏了宣王府的院墙,更炸重伤了四名宣王府的府卫。
  林谓那时已在牢狱之中病了数日,却在这则流言传播之时被圣上恩赐了回府养病。
  徐戈的话说得十分隐晦,林微微一时间并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很奇怪的说了句:“可不是我炸的,我哪能弄到火药这么厉害。”
  夏涟漪知道林微微没有听明白,呡了口茶眯着眼缓缓道:“不管是谁干的,你都应该感谢将这事情改了个有利于林家的版本,放入井市中肆意流传的人。”
  林家小姐的嚣张,令得林尚书罚了一年的俸禄,却揭过不提他日前因得百官弹劾暂押大牢的事情。
  林微微很愧疚,因为自己的任性冲动连累了老爹,也几乎连累了林家以及与林家相关的所有人。
  她垂着头,等着接受该有的训斥,却听老爹叹了一声,只吩咐了一句:“把张良找来。”
  林谓很清楚,这次圣上的发作并不仅仅因为京都世家与藩王结亲的可能。
  张良,是另一个引子。
  如果林微微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奏秉张良的身世或许没有什么。
  而林微微的事情发生了,他多年来隐瞒着的张良的身世,便等同于违逆。
  在圣上没有替当年那牵涉之广的封箱案翻案之时,藏匿罪臣之后就应该是死罪。他明明知道张良是陈世杰之子,却还一直隐瞒至今,若在圣上翻案之前就应该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奏秉张良身世之前,林谓很清楚,圣上一来或许真有翻案之心,但多是想要借着这翻案之名,先行试探如今这天奉之年,他若是以正名而悖了太祖当年的主意,洛国上下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奏秉之事,其实可算是铤而走险。
  林微微很快就把张良找了过来,这证明张良在入夜之时还没有回到他的安国侯府中。
  铤而走险该有铤而走险的意义。
  林微微的未来便是这次铤而走险的意义。
  他无法陪着林微微一辈子,所以应该将这个懂得疼爱林微微的人扶上可以陪伴林微微一辈子的位置。
  这么做,对于他林谓而言并不多难。
  而挑选一个不确定的可能,许林微微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却是很难。
  张良很好,也很适合。
  所以林谓只对他们说了两句:“等我身体大好了,就该过礼了。我也看过日子,十月初八很好。”
  张良怔怔望着林谓,又转头望向震惊的林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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