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与夏涟漪有关,知道她不愿意提起许多,便将满腹的好奇尽数吞下,选择不再多问,而只是等待她心甘情愿的谈及。
林微微想了想,将某些细节剔除后,继续道,“我从小在京都长大,后来,离家出走了。”
苏洛河匪夷所思的嘀咕了一句:“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学着离家出走的?”
“因为,好多好多的原因。”
苏洛河嗯了一声。
很多很多什么样的原因呢?林微微不愿意说,他还是不问了吧。
“老大,一路上谢谢你照顾我很多,因为非常非常谢谢你,所以我想对你说几句真话。”
苏洛河一笑,“嗯。”
林微微吐吐舌头,“我在苏老大面前没有说过假话了,这样想来安心了很多呀。”
苏洛河转头斜望了她一眼:“你是叫林微微的吗?”
“当然。”林微微不解问道,“如果我不叫林微微,我还能叫什么?”
苏洛河哈哈大笑,“不叫林微微,还能叫林细细,林小小,或者叫林粗粗,林长长什么的。”
林微微一拳毫不留情地捶在苏洛河的头上,“老大,不带这么戏谑人家名字的。”
苏洛河嘿嘿笑了几声,沉默片刻后,语气沉沉道:“其实,如果你不爱说,不说便是了。……只要你叫林微微,只要我从来没有叫错过你的名字就好了。”
苏洛河半侧着脸,清澈的眸子闪着烁烁华光,比那空中高悬的明月更夺目明亮。
林微微呆了呆,失神片刻后笑了起来,“名字是对的啦,林细细什么的很难听诶。”
“那林小小呢?”
林微微很认真的想了想,“林小小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不过叫这么名字好像有些呆呆蠢蠢的感觉。”
苏洛河眨眨眼珠,挑眉道:“正合适你啊。”
林微微直瞪眼:“哪里合适?”
苏洛河来了兴致,拍板定案道:“好了,以后不叫你臭丫头也不叫你林微微了,我以后就叫你林小小了,反正微微什么的,跟小小一个意思吧。”
哪里是一个意思了?
林小小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蠢很蠢的好不好。
一阵冷风扫过,林微微缩了一下,没听清苏洛河说话的口气,却将内容听得清清楚楚:“既然是我给你取的这么个极其别致的名字,以后便只能由我来叫的。”
林微微无奈道:“我觉得吧,如果孟柯听到我有个这么蠢的别名,他一定会跟着你这么叫我的。”以孟柯的处事风格,他若是听闻了林微微这个别名,那定是叫得大声响亮且坦然。
或许是觉得林微微的揣测颇有些道理,苏洛河想了想,执着道:“那我便在人后这么叫你罢。……你可不能对别人说。”
林微微囧了囧。
这个傻乎乎的别名,她是肯定不会对别人说的。
趴在苏老大的肩上,林微微问:“老大,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那算个什么伤啊。”苏洛河语气轻飘飘的带了过去。
“对了,”苏洛河突然想到,问起来,“你师父……所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的日子,该准备怎么办呢?
这实在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嘛,林微微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搭在苏洛河肩上的双手一紧道:“忘了找陈景跃要那剩下的二两银子了。”
苏洛河疑惑丛生:“他为什么欠了你二两银子?……对了,林小小,你为什么会跟着陈景跃去到南疆?!!”
原本以为林微微被当做打击报复的出气筒,被黑心黑肺的陈景跃骗去卖给南疆人做媳妇,或者是被送给人做苦力去了。
急火攻心的苏洛河一刻不停地冲到咸城,却看见林微微安然与陈景跃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准备吃……夜宵?!!
那画面,那场景,那气氛,……实在令苏洛河气不打一处来。
面对苏洛河气势汹汹的质问,林微微吓了一跳。好半天回过神来,林微微理直气壮道:“是为了还你借我的银子啊。”于是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
待她说完,苏洛河飞身一跃,跳入弦和庄内。
林微微咂舌。
有武功的人就是厉害,不消一刻功夫就能来去距离这么远的地方。
背着林微微的苏洛河安静得古怪,听完林微微的话很反常的一个字也没说。
林微微不知为什么,心里头开始忐忑起来。前前后后把跟着陈景跃去到南疆的事情想了又想,觉得自己除了离开弦和庄的时候没有跟苏老大打个招呼,做为一个跟班而言,这种行为确实不大礼貌不显尊敬之外,也没做出什么特别令人生气的事情呐。
更何况,林微微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
本着劳动致富的原则来赚钱,为了偿还拖欠苏洛河的银两,林微微挺身而出陪同陈景跃奔赴南疆什么的,没有值得谴责的地方吧。
苏洛河一步一坑,啪啪走到林微微住的那个院子前,两手一松,狠狠一甩,将林微微抛下来。
林微微措手不及,几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最终勉强站稳脚步,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
哼了一声,苏洛河朝林微微甩了个脸子,扭头便走。
林微微摸不清头脑,傻愣在原地,哀怨目送苏洛河的背影远去。
只是,……
没走几步苏洛河又气呼呼地折了回来。
“我生气了,你知道吗?”苏洛河两手叉腰。
林微微点点头。
苏洛河跳脚道:“知道我生气了,你也不说些什么?!”
林微微无奈摊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啊!”
苏洛河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按下气势汹汹的语气,缓缓道:“先前你出城前收了陈景跃二两银子对不对?”
林微微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嗯。”
“给我。”
林微微很乖的将那二两银子掏出来,放到苏洛河的掌心。
苏洛河甩手,将那二两银子狠狠掷了出去。
穷了好些日子的林微微大傻眼,赶忙想去拣回来,却被苏洛河一手按住肩膀。
看着脸色比黑锅底更黑的苏洛河,林微微弱弱说了句:“老大,那是二两银子诶。”那是她林微微好不容易从陈景跃那赚来的二两银子啊!
苏洛河沉头道:“我刚刚收了,算你已经还我了。”
“可是你明明扔掉了……”一穷二白的林微微很心疼。
“因为我不想要。”苏洛河望着林微微,一字一句道,“林小小,你听好了,你以为将银子还我了,便不欠我了么?……还有一样东西,你准备怎么还?……我救你的、帮你的、一路护送你的人情,林小小,这些人情,你想怎么还?”
45人情
林微微望着苏洛河,一片哑然。
他的眸子清澈明亮,无尘无埃的目光逼得林微微不知所措。万籁俱静的夜里,他字字铿锵的质问着林微微,更令林微微窘迫难堪。
一直以来,林微微都认为欠债还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苏洛河越是仗义帮忙,她越是忐忑,而忐忑的重点便是她所欠下的那些银两。
可是,正如苏洛河所言,银子还上了,那挺身而出一路护送的情义,她又该怎么还?
苏洛河见她呆呆看着自己,绷着的脸突然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笑容取代。
拍拍林微微的头,苏洛河说:“好啦,不用还,都不用你还。”
想了想,苏洛河补充道:“因为都不用你还,所以你不可以再被那陈景跃怂恿着,跟他一道了。”
夜风又起,夹着初春的最后几丝寒意扑面而来。
微尘入眼,林微微赶忙揉起那被尘嚣迷花了的眼睛,揉着揉着便出了眼泪。
鼻尖酸酸的,因为这句似曾相识的“不用还”。
记忆里,那个晨曦初露薄雾氤氲的早晨,她缠着张良教她挥剑,张良无奈答应了,却在教学过程中一不小心划破了林微微的袖角。
林微微扯着袖角哇哇大哭,追着张良满院子的跑,边跑边说:“张良哥哥,你弄坏我衣服了,你要赔啊要赔啊。”
……
张良赔过林微微很多东西,衣衫、发簪、镯子,只要是林微微追着他要赔的,定是会得到比原物更好些的东西。
记得那年老娘生辰,刘管家领了老爹的意思带着府里头的上上下下忙得飞起来,张良帮着刘管家打点安排,自然也是很不得空的。
闲得直冒泡的林微微于是屁颠屁颠跟在张良后头,随他跑东跑西间,突然一跤跌在地上,摔了个狗□。
抬起灰扑扑的头,林微微哇地一下就哭了。
张良忙将她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尘土,拍拍她沾了泥泞的小裙子,再拍了拍她的花布鞋。
白胖胖的林微微这次是真摔痛了,哭得直抽气,边对张良说:“张良哥哥,要赔要赔,都要赔。”
张良摸摸她的头说:“好,好。可是你以后得好好看路,因为有些东西我赔不起。”
林微微歪头看他。
只见他柔柔一笑,说道:“若是林微微摔坏了,我便赔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