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心狠手辣,为了权势利益连子孙都可以不顾。镇国公世子裴孝安懦弱未能,是个连妻儿都保不住的废物。继娶的世子夫人杨氏蛇蝎心肠,为了要夺嫡长孙的位子无所不用极其,仗着是杨右丞的嫡女,诺大的裴府竟也无人管她!更别提裴家二房三房那两位明争暗斗的亲兄弟了。
裴家大爷自小生在那等阿鼻地狱,能活至今日须当经过多少劫难,倘若没有一点心思,早就被啃得骨肉都不剩了,好在他做事磊落,为人尚算有所担当,并未曾将萱姐儿拖下水去,总算不枉身上流着襄楚王的血脉。
朱老夫人眉头凝结,忽地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萱姐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倘若能够恣意飞扬,谁又愿意伏低做小?
严嬷嬷细细咀嚼着老夫人的话,心下一惊,“您是说裴大爷的腿……”
朱老夫人眼神微动,那是裴家的事,倘不是因为牵涉了萱姐儿进去,她是连问都不肯问的。
她不曾回答,半晌低声说道,“萱姐儿怕是还有些时候才好,你叫绯桃去请大师傅们准备午膳的素餐,等回来你便陪着我在这里歇一会,禅室安静,这檀香又宁神静气,你我好久都不曾有这样的宁和了,今日索性便在此处多歇一会。”
严嬷嬷便忙出去吩咐下去。
净莲堂中,明萱在陆氏的长明灯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她心中默默念道,“我既已占了明萱的身子,便也要唤您一声母亲。前三年,我因有孝在身,每逢您生祭都是令底下婆子代劳磕头点香添灯油的,这回是我第一次亲自过来,不论如何,请您受了我的礼。”
她眸光微黯,接着默念,“我自异世而来,本该是缕亡魂,却意外重获新生,一心只想着要过安谧的生活,嫁一个好人,生一双孩子,过些简单宁静的生活,好弥补前世的缺失。可既承了明萱的恩德,我便不能将父母长姐的冤屈视而不见,天威虽则难测,但我会竭力为父亲重证清白,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这是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明萱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挑衅君权的,她也没有逆天本事可以将今上从御座中赶下来,便是她有,也不能那样做的。
周朝虽然富有四海,辽幅宽阔,民生安乐,但东方羌国日益强盛,南疆蛮族偶有挑衅,柔然屡犯边境,西夏虽递了永赋岁贡的降书,可北胡却一直都虎视眈眈。这样境况之下,周朝倘使内乱,那边疆小国蜂拥而上,百姓必将受战祸所苦,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血流成河。
皇帝,便是明知道他是罪魁祸首,却也莫能奈何。
至于裴家,明萱倒是不怕的。
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她前世生在书香世家,没少跟着祖父读史明事,如今身处虽是不存在的时空,可世情风俗历史变迁却都相类,以史明鉴,盛衰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裴相权倾朝野,功高盖主,又事事钳制着今上作为,早就成了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一时拔不得,总也蹦达不了一世。
所以今上才会扶持母家,尊崇宗室,提拔韩修,怀柔顾氏,拉拢氏族,擢拔寒门子弟,培蓄自己的实力。如今虽还不成气候,只得一个韩修能堪大用,但再过几年,朝中格局必定变化,到时裴家便要由盛而衰,裴家的坍塌,不过是时间问题。
明萱起身亲手替长明灯中添上鲛油,跳跃火光等她不由自主地幽幽一叹,她低声说道,“母亲,我所能做的不多,您莫怪我……但我答应你,以后不论遇到何种境地,都会爱惜这身子,好好生活,求您保佑我与颜家的亲事能够顺顺当当,再也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她话音刚落,耳边却忽然响起冷冽低沉的嗓音,“就这样想要嫁给颜家的小子?”
这声音透着深寒,透着丝丝杀气,在空阔的净莲堂内响起回音,分明如同刀锋般冷沉,却蓦得又令人觉得含着些缠绵悱恻的清冷哀怨。
明萱蓦然一惊,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立在她身后。那人身穿深蓝色锦袍,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冷意,他眉目坚毅深沉,眼中隐隐含着怒气,直直地盯视着她,半分都不肯将视线挪开。
这样危险的气息,只要遭遇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
她顿时如临大敌,眉眼凝结,转眼向四下望去,惊骇地发现此刻净莲堂内竟是空无一人,念经的小沙弥不知何时悄然退了出去,连不离她左右的雪素和丹红竟也消失无踪。旁人倒也罢了,可那两个贴身的丫头却是断然不会不知会一声便离开她的。
难不成……
明萱深深呼了口气,她仰着头冷淡问道,“我的丫头在哪里?”
韩修不答,径直走到陆氏的长明灯前,他屈身跪下,动作自然,不带一丝犹豫,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神色认真地取过鲛油添了一些进灯芯,动作熟捻,像是做惯的一般。
罢了,他才转过身来,沉沉地望着明萱,“听说那颜清烨是你自个看上的?倒是本事了。”
这话语中含着深浓的嘲讽,却又像是在质问。
明萱仍旧沉浸在无限的震惊之中,韩修,她的前未婚夫韩修,竟然对着她母亲的长明灯磕头添香油,那是子女或媳婿才当做的事。她虽曾与他差点成了夫妻,但到底还差了一步,更何况当初喜宴之上,是他那般决绝悔婚的,如今他以有妇之夫的身份,到这里来做这些,不只可笑,更令人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
她心中不由警铃大作,戒备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颜公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干卿何事?”
韩修眯了眯眼,冷笑起来,“干卿何事?”
他欺身上前,将明萱一步步逼到佛台,“不管前世今生,你都是我韩修的妻子,我的女人,怎么能嫁别人?”
明萱大骇,“休要胡言!你我虽曾订过亲,但当年盟书已被你亲手撕毁,你我便自然不再相干,此事整个周朝子民俱都知晓的。你我既不相干,你又能空口白舌说这些话来坏我名声?韩修,你已娶了妻室,我自然也能嫁得佳婿,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说着,脸色不由起了怒意,“你今日在此胡言乱语,我可以当作没有听到。倘若外头有一丝半点于我名节不利的传言,我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容你往我名声上泼污水。”
手臂上的守宫砂依旧鲜红如血,她仍是处子之身。雪素和丹红也都曾说过,她从前虽是跳脱的性子,但却谨守礼仪,虽与韩修订了亲,但实则也不曾见过几面的,既然如此,谈何“女人”,又说什么“妻子”,简直欺人太甚!
韩修静静望着她,忽得笑了起来,他凑近她耳侧,低声说道,“你不会嫁给姓颜的小子,倘若不信,你大可一试。”
*******推荐********基友沈阅新书:《闲妻不淑》,大家把视线往下看,下面有直通车,戳一下就到了,谢谢!
第31章 劫难
他的靠近太过霸道放肆,周身散发的气息又太具侵略性,令明萱不由自主地浑身打起冷颤,她忍不住将身子往后倾去想要避开,可冰凉的佛台牢牢抵在她腰间阻断了她的退路。
她哑然顿悟,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不能回避开的。倘使她退缩一步,他必定要紧迫上前,她步步后退,他则步步紧逼,直至她退无可退时,他势必将她控于掌下,为他所制。她有心想要激烈地反驳,执拗地痛斥,或者逞强说些狠话,可死人堆里中浴血逢生的男人无所惧怕,他既开口威胁,自然便有说到做到的把握和能力。
满朝权贵,韩修敝足于云端,以裴相之尊,尚须给予他三分颜面。可颜清烨,却不过是清寒小吏家中的次子,虽才华出众中了去岁秋闱的解元,但到底还不是天子门生,前程未定,未来的荣辱未知。韩修若是有意要伤害他,那简直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
即便有英郡王和永城侯世子的保媒,那又如何?盛京城中公侯遍地,五品小吏不过是末流,即便颜郎中官声甚渥,可为官身正的人又不知几何,谁都不会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而去得罪大权在握的天子近臣。
明萱的眼神蓦地颓黯下来,她沮丧地发现,这威胁如此强势,她有些无能为力。
韩修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表情的所有变化,见到她完全沉默不语,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俯身将她身子掰过,动作轻柔地撩起她低垂的额发,摩挲着她额前的伤疤,语气里满是怜惜,“这里,还疼吗?”
他低声呢喃,“那时一定很疼。”
他说得那样深情款款,心疼得好似剐了他的血肉,可明萱却只觉得好笑。
她竭力以手肘撑开与韩修越发紧贴的身体,哪怕这力道微不足道,可强烈的抗拒和绝对的排斥令她强自撑住,用尽所有力气隔开安全距离,至于言语,她觉得韩修一定是疯了,跟一个疯子,她没有必要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