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微微叹气,世间之人,哪怕九五之尊,谁又能逃得了一个情字。
慕容度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在宴会中途离场。
本就担心她的身体很不好,今天她初进场的时候,气色已然不佳,刚看起来刚刚又是犯了心绞痛了。
自从上次得知谢府被烧之后,她并没有再犯过,而这一次……他转身看了看兰儿,问道:“为什么她会忽然犯病?”
如果不是受过刺激,她怎么可能会忽然犯病?
兰儿有些怕他,但是为了小姐还是勉励镇定着,“这、这、奴婢不知道啊。”
慕容度看着她冷冷一笑,“你最好分清楚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朕要想杀了你,谁都保不住!”
兰儿猛然跪下,迟疑道:“小姐今天只是去了草屋……”
慕容度便没有再说话,原来是这样。他也应该早就想到,如果不是和谢朗有关的事,谁能让她这样激动?
站在床边看着太医为她诊治时,她略带苍白的睡容,有些自嘲。
夏青若的脸色有些憔悴,长长地睫毛更是显得脸只有巴掌般的大小……这么久没见了,其实,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想念她。
只是身为一个男人和帝王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来见她,更不允许自己再这么痴痴地想着她。
为什么自己还要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担心和失落?想到这里,他连眼神也冷漠了几分,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疲累,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生气,只起身叮嘱道:“你先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
“不,等等。”夏青若忽然开口,缓缓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她垂了垂睫毛,甚至没有抬起眼,只静静顺着视线,“……谢朗的离开是不是跟你有关?”
慕容度冷冷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过了很久,“郑明?”
夏青若没有说话。
慕容度望着她的侧脸很久……原本他以为这些事永远都不可能有被翻出来的一天,原本以前他很怕她知道这些事情,但是现在……
他站在床边,淡淡地说道:“是,都是朕做的。”
他缓缓走近抓起她的手腕,眼神深如看不见的洞口,压着的层层墨色阴云,“怎么,很恨朕?”
夏青若的手如同无力的白柳,眼睛轻轻地闭上,神态带着某一种平静的悲哀。
然而她越这样,他就越是愤恨。
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这样清淡冷落,像是没有丝毫的感情!
他的瞳孔颜色越加深了起来,“可是夏青若,你知道吗?朕原本就是残忍血腥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朕逼了天下人,惟独没有逼过你!”
夏青若一动不动,过了很久,高高在上,一直冷淡高贵的慕容度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负面的悲伤,声音带着长期以来的隐忍和痛苦,“朕到底是哪里比不过谢朗,为什么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对朕却不肯付出一点真心?!”
寂静的良久后,“……你不该杀了谢老夫人。”
她可以原谅他分开了她和谢朗,却无法原谅他杀了谢老夫人。
“可是朕已经杀了。”慕容度眼神中的痛苦加深,紧握住她的手渐渐松了。他错了,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和失败就是爱上了这个女人!
慕容度望着她,心里所有坚固的堡垒全部坍塌了,连支撑自己的重心都找不到。他所有的理智几乎被极大的怒意和恨意所充斥,面对着面前他几乎全身心爱着的女人……
他只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哀。
自己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甩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朕再也不会管你了,夏青若,你爱想谢朗你就想去吧,朕再也不会管你了!”
☆、第三十四章
“小姐,听说郑将军要走了。”兰儿过来说道,把刚刚炖好的补品放下,就苦口婆心地叮嘱:“小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不要出来吹风的好。”
夏青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等兰儿从房内拿出大衣披在她身上,她端起玉碗喝了一口问道:“他要去哪里?”
“带兵戍守边疆,据说没有十年八年回来不了。”
夏青若手一滞,转头问:“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是后天吧。”兰儿想了想说道:“小姐是想要去送行吗?”
夏青若点点头,不管如何她都应该去送送他的,在谢朗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始终是他给了她最大的鼓励和安慰……
她抬起头,天边刚刚又过了一排飞雁,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不过出宫要跟皇上说,皇上在轩辕宫批改奏章,好几天都没出来。”
“皇上,青妃娘娘求见。”黄公公道。
慕容度没有抬头,只仿佛面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让她回去。”
一个时辰后。
“皇上,青妃娘娘站在外面已经一个时辰了。”
慕容度滞住了低头批改奏章的动作,握着墨笔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过了很久才说:“宣她进来。”
黄公公出去后,他抬起头,如果不是得知郑明要离开的消息,她也应该不会来找他吧?
当初,第一次她来找他也是为了郑明。
夏青若跟着黄公公进来,慕容度正在批改奏章,他头也没抬地说:“是为了郑明的事?”
她点点头,“我想去送送他。”
“送送他可以。”慕容度看着她,眼里几乎是平静无波的黑色,甚至有一丝陌生,“不过朕要和你一起去。”
他总是怕郑明再对她说什么,把郑明调走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虽然说了不再想管她,理她,可是自己的心里几乎是永远都放不下她。
九月份似乎已经进入了秋天的肃杀,天高云深间常常带着一种落寞的瑟瑟秋味。
在寒风中飘落的暗黄色的树叶卷来枯叶的寡凉,城门口对着荒凉的古道,枯黄的落叶翻飞,她站在那里,有种旷世绝伦的美。
“你要平安回来。”
长风卷起她的罗裙和青丝,有种飘渺的怅惘,略带苍白的脸上保持着清淡如水的静静笑容。
郑明忽然想起他在替谢朗与她成亲的那一刻。
头巾掀开的那一刹那,她凄美绝伦的微笑,静得似乎可以停滞住时光,把此生所有的悲哀,牵挂,思念和守望都融化成她嘴角温柔浅淡的笑容。
也许在那一刻,她就是已经是他此生唯一的守望和牵挂了。
风沙会掩盖世事,但是风沙之下她的面容始终清晰如昨日,一生都会映在他的脑海里,永不退去。
“我会的。”他答应。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淡黄色的护身符,伸手为他戴上。
明黄色的平安符落在银色的盔甲中,有种视野鲜明的反衬,她轻抿着唇望着他温柔的微笑着,离开她的人已经很多了,她留不住,只能静静的祝福。
“它会保佑你平安。”
慕容度却在她拿出那一个明黄色的护身符后,手不自觉地摸到了领口间。
自己也有一个一摸一样的,不自觉地攥得越来越紧。
……原来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随便的一个护身符却让当初的他兴奋了那么久,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挂在脖颈上,不舍得拿开,不舍得弄脏。
原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的感情竟然是这般的廉价。
郑明离开,夏青若依旧望着他骑在马上的背影。
当初谢朗也这样离开的。
这个世上每一个人的身边总是会有人来,也总是会有人走,走来走去,寻来寻去,终究不知道最后陪伴自己的会是哪一个?
她转身的时候,却发现慕容度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地上有一个被狠扯下来的护身符,风把沙尘扬起来。
兰儿把它捡了起来,轻轻抹开了细沙,看着城门口忧心地说道:“皇上真的太笨了,难道没发现这不是一般的护身符,里面另有玄机。”
她打开符口,里面有一张字条。
夏青若却望着城门口,眼神怅然,“算了,兰儿,收起来吧。”
夜。
秋天的夜色如水,月光遮在乌云之后,散着淡淡的凉光。
慕容度拿着宫灯徘徊在城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像是在找什么,其实,以他以往的骄傲和自尊,他是不会到现在还对那样的一个护身符念念不忘。
只是……毕竟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旁边的侍卫忍不住问:“皇上,您在找什么?微臣帮您找。”
几乎已经找了一个多时辰了。
晚上的风有些大,哗啦啦的吹动着树叶,像是墨色的潮水拍打而来。
他的脸有着半明半暗的淡影,如同遮在阴云中的冷月,他目视着前方,除了一片寂凉的墨色几乎什么都没有,寒风刮了起来,有种萧瑟的味道。
真的已经是秋天了。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侍卫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其实,如今慕容度和夏青若的关系显而易见。
自从夏青若流产后,慕容度就一直再也没去过静宫,正当所有的妃嫔以为皇上厌倦了夏青若,有机可趁时,却又得知慕容度一直住宿在轩辕宫不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