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定定地望住她,“今生,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若水的目光盈满深情,如秋雨过田、清风掠湖,在君无菲心里掀起了阵阵荡漾的涟漪。
心畅神驰,无法抗拒他的魅力,但仍存了丝理智,总觉得他的回答合乎情理,却哪里说不上来的怪,“你还没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他轻颔了首。
“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过份?问你这种问题。”他该是不染尘埃的。
“不会。”他摇首,“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永远……有多远?”从他嘴里,已不止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别的男人也说过,包括黎煊。她不接受别人的情,黎煊又走了,也是永远二字地走了……
换作别人说,她或许可以当笑话听听。
偏偏,云漓不止一次牵动了她的心。
“到我生命的尽头。”如月光般温润清和的目光,没有一丝虚伪,感情纯挚得透彻,真的是一点儿杂质也没有。
滴水穿石的感觉。无菲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溶解,无法抗拒,不想抗拒。
“倘若……”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他等着下文,她却不再说下去。
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想知道答案的渴望,没有问。他只是安静地陪伴在她身侧,像一道影子,又是极致地呵疼。
他在给她时间,此刻从他温润明洁的眼瞳中,她甚至看得出,他愿意用上一辈子的时间等候,哪怕只是等候。
她有些逃避。环顾四周,发现数只船泊上的人们几乎都在朝她与云漓看,无数道惊艳的目光。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与云漓这般好看的人。
不可否认,她现下的相貌是人间罕有的美,身旁又跟了个仙般的男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一丝不寻常的目光直射过来,带着嫉妒,恼恨。君无菲往视线来源望去,一艘不起眼的舫船船仓内,窗户虚掩着,看不清里头的人,只能看出一道映在窗上的阴影。
云漓也望过去,脸色泰然无波,没有变过分毫。
“你知道里头的是谁?”她问。
他说,“你也猜到了罢。”
“欧阳澈。”从那窗上背光可见的身影,加之直觉得出的结论。
“是。”
“他……”想问他知不知道欧阳澈对他的感情。
他懂她的意思,只是浅然地说,“我不喜欢他。”
平静无波,再自然不过地像是说到一个陌生人。君无菲心中明白,欧阳澈对云漓的感情,今生肯定无望了。
“忽然有点同情欧阳澈。”她撇唇一笑。
看出她不是真的同情,他还是说,“痴心错付,只能自行承担后果。”
“你呢?”她眼里泛起一道苦涩,“难道你的情,就用对了人?”问的是他,也是在问自己。除了黎煊,她不应该再爱别的男人。
“不论对错,我心依旧。”微带磁性的男性嗓音一直撞进君无菲死寂多年的心里。
风,静了。
一瞬,又拂晓而过。
水面波光粼粼,邻船飘过来似有若无的谈话声,数百艘舫船上热闹欢歌。
无菲不再说话,贪看美丽的湖光山色。
云漓静静陪伴在侧,宁静若水的目光落在君无菲身上,情意难掩。
入夜,月华初上,万家灯火。
在船上用过晚膳,君无菲与云漓一同逛街。七夕的夜晚比往常热闹了几倍,处处张灯结彩,人山人海,什么卖小吃的,布匹的,手饰的……小贩们高声吆喝,行人不时驻足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人群中,一道艳羡的声音响起,“快看,那娥黄衣衫的女子与白衣男子真是般配!”
“果真是郎才女貌,咱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呢!”
“就像一对下凡的天仙……”
众人间不断地发出赞叹,说的不就是君无菲与云漓么。
云漓本来不太喜欢热闹,听到众人将他与君无菲看作一对,心头还是盈起了浅浅的喜悦,清莹的目光瞥了旁侧的无菲一眼,见她没有不悦的反应,又稍稍放下心。
“风雨太无情!风雨太无情!……”一名身穿儒衫、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摆着张桌子在路边大声叹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君无菲看过去,见男子一边摆摊,一边就壶喝着酒,嘴里又喃喃,“太无情了……”
有好事者问,“兄台,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七夕,该是个喜庆的日子,怎生兄台一脸愁苦?历经了何坎坷?”
“我章宪自恃才学甚高,未婚妻在今日跟人跑了。我想怨她,却怨不起来……”男子眼眶含了泪,“风雨太无情,随口一念,下半句却对不上来。也许,她嫌我,是对的。”
“你这摊子从早摆到晚,也没见谁写出合适的下阙。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早些回家吧。女人跑了,改明儿个,再物色一个不就得了……”有人从旁劝道。
“不,我想不通。”章宪摇头,“没个结果,我就不回去。”
君无菲闲得没事,走过去,提起桌案上的笔,笔尖游走于纸上,落下几个漂亮清透,却不失英气的字。
章宪起初惊讶于她绝色的长相,见到那一手漂亮的字,更是惊叹出声,“‘何忍催梨花!’。风雨太无情,何忍催梨花!如此简单,我怎么想不到!”
“这位姑娘不止长得像天仙儿似的,才学也很高呢。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婚配了没有?”一旁有人出声。
有人说,“你就别想了吧,看到那位白衣公子没?”指了指云漓,“与那位姑娘一起的,人家才是一对儿,你就靠边吧。”
“只能靠边了。谁让咱连与那白衣公子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路人纷纷叹息佳人只可远观。
章宪向君无菲拱手一揖,“多谢姑娘为在下解了惑。”
“有结果了就赶快回去,免得大过节的在街上给你爹娘丢人现眼。”君无菲脸色冰冷。
章宪尴尬一笑,也不生气,“姑娘说的是。姑娘才高八斗,一看就知非池中物。在下还有一阙……”
“你烦不烦?”她转身想走,章宪抢先说,“是大宛国世子云漓之作。”
她止步,章宪又继续说,“前段时间,家父得以进漓园与云世子谈生意。托云世子福,卖了一批货,使原本不富的家境,脱离了困境。家父路过庭院时,见云世子写好了一首诗置于桌上,家父也是爱诗词之人,见如此好诗,便暗记了下来。看得出,云世子正为情所困。”
君无菲侧首望了云漓一眼,云漓冲他回以淡笑,笑容似云卷云舒,不带给她任何负担,淡瞥一眼章宪,“何需你多事?”
章宪有些瑟瑟发抖,“听家父形容过云世子的相貌,想必这位就是云世子。世子一向深居简出,现下见世子与一位姑娘同行,想必有心事也是为了身边的这位姑娘,小的只是想姑娘知道世子的一番深情。”
“哗!那位白衣公子居然是大宛国的云世子,听闻云家富甲天下,乃天下第一首富!”
“可不是,咱京城第一首富是魏子溪魏公子,也只是个京城的。云家富称的是天下。哪位女子要是能给云世子做妃子,荣华富贵绝对是享受不尽。这位姑娘有福喽。”众人听章宪这么一说,都明了白衣公子的身份,男男女女全都羡慕地看着君无菲。
君无菲从不曾看中云漓的钱,脸色不佳,淡问章宪,“云漓作的什么诗?”
“小的不敢说。”章宪怕惹恼了云漓。
云漓眉宇间笼罩着如玉般的光华,微一叹息,好听的嗓音似天籁飘散在风里:
谁为伊颜憔悴,清水犹净卸红妆。
绝哀泣殇显痕,琴止弦断寒心凉。
“对,就是这一首。”章宪说道。周遭只要是女人,目光全都痴痴凝望云漓,男人们则盈满敬佩的目光,“世子才华洋溢,貌比天人,实属人间罕有!”
“原来他就是云世子呢,要是能给世子做妾,真是死而无憾……”一名女子大胆向云漓抛媚眼,另一女子说,“得了吧,还想做妾,世子肯看我一眼,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世子哪会看得上你们,照我说呀,这世间,根本没有女人配得上云世子。”又一女子这么说,当即博得一片附和声。
“说得对。”君无菲颔首同意,“云漓这样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君儿!”云漓清澈的瞳子里蕴了丝急切,方才她的话,似乎将她与自己的拒绝拉得好远。
“止寂寥情难断,罢不休誓字穿肠。
情殒灭爱何在,月上独揽愁思扬。”
声音清雅柔和,没有情绪起伏,君无菲一边出声,一边向前迈步,消失在人潮里。
所有人愣在原地。
云漓唇里喃喃,“罢不休誓字穿肠。他是谁?你对他的誓言,真的止不了么?”清雅的瞳仁里染上一抹忧郁。
“一首诗刚好与云世子之前所吟的诗对上,我看世间还是有女子配得上云世子的。方才走的那位姑娘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与云世子绝配啊!”人群里有人一说,立马博得一片附和声。突然,有人叫道,“我认识方才的女子是谁,她是魏子溪的下堂妇——君无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