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与现在不同。那时的我深记着与故人的誓言。现下,景物已变,人事全非。是楚昱对不起我在先,我也没必要再做个一根筋到底的傻瓜。”
“楚叔叔欺骗娘亲,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小宝嘟着嘴,“难怪小宝怎么也不喜欢他。”朝云漓露出一朵可爱的笑,“还是爹爹好。”
云漓想伸手摸摸小宝嫩呼呼的小脸,抱着他又撑着伞,腾不出手。
“嘴这么甜,”君无菲笑儿子,“今天吃了蜜?”
“娘亲怎么知道?”小宝一脸好奇,“小宝刚才吃的早餐里是有蜂蜜哦。”
君无菲拍了下云漓的脑袋,“臭小子。”
“娘亲轻点,会打傻的。”小宝伸出小手揉了揉被拍到的地方,小脸上满是委屈。
无菲瞧着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真是可爱极了,捏着他的小脸,“傻了没?”
“还没有。”小宝老实地摇摇小脑袋。
云漓笑看君无菲与小宝的互动,心里升起了一股甜蜜的感觉。这就是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曾经,他也感受过有家人的感觉,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久到他都快忘了。
小厮云初走了过来,禀道,“世子,世子妃,下人们已经在大厅等候。”
云漓对君无菲说,“让府里的下人见见你。”
“嗯。”她跟着云漓往大厅的方向而去。
大厅内大约有五六十名下人,云漓与君无菲一人一边手牵着小宝进厅里。
“参见世子、世子妃,小世子!”下人们异口同声,虽然震惊于君无菲及小世子的绝色相貌,仍不失礼,体现了良好的训练素养。
云漓淡然地说,“从今以后,世子妃与小世子的话,就等同于本世子所言。”
“是。”下人们恭敬应声。
“都散了吧。”云漓摆摆手,下人们回各自的岗位。
“整座府里的下人只有五十六人。”云漓对无菲说,“我比较喜欢清静,是以府里下人不多。要是你觉得不够,可以随时添。”
五十几个下人在现代来说是不可思议,但在古代,很有钱的大户人家家里都有。以云漓天下首富的身份来说,府中这点下人实在不多。君无菲说,“仆从不在多。这么多人够了。”
“要是有任何需要你直接下令便是,下人解决不了的,我会想办法。”
“嗯。”她点头。
“小宝也变这个家的主人了呢。”小宝微笑地抬首看无菲,“娘亲,你的相公,我的爹爹真好。”
“是啊。”她习惯性地摸摸小宝的头,又对云漓说,“我跟小宝去见见老王爷吧。”
云漓颔首,“他的情况不乐观,你无须在意。”
“好。”
踏雪无痕——那是一座精美雅致的院子,雕梁画栋的楼宇,亭台楼榭、假山花圃,甚至连院子里地上铺的鹅卵石,都看起来很精致。
除了瓦上,院里没有积雪,甚至连树上都无雪。
显然积雪被下人清理掉了。
“这里是我母妃生前住的院子。父王母妃成亲后就住在这了。”云漓边走边说,“自从母妃死后,父王一直住在此,十七年了,父王从没出过院子。”
君无菲看他淡然无波的面容,对于他父亲的事似乎一点情绪也没有。看着四周的景致,花木扶疏、考究典雅,“从外观来看,院落看不出已经有二十七年历史了,应该修葺过几次吧。”
“嗯。”他点头,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止步。
守候在门外的下人行过礼后主动打开房门。
房里非常的干净整洁,有着淡淡的药味,应该是经常有人开窗。
床榻上躺着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面颊深深地凹下去,颧骨高高耸起,眼珠子几乎要暴出眼皮。
瘦弱成这样,君无菲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要不是还有浅浅的温热,她几乎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云漓站在离床畔三步远,神情宁静无澜。
君小宝好奇地看着床上的老人,“那个是爷爷吗?”
云漓点头。
君无菲从被子里掏出云老王爷瘦得只余皮包骨的手,二指探上他的脉门,柳眉蹙了下,不太敢相信,又探,“你父王脉像虽然虚弱,但很平稳,根本没病。”
“是啊。”云漓点头。
“那他怎么会长时间昏睡不醒?”无菲的目光落在云老王爷的手腕上,上头有两道醒目的疤痕,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割的那种。
“母妃死了之后,父王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两度割剜自杀、吃毒药、上吊、甚至在沐浴的时候故意溺在浴桶里。都没有死成。”云漓淡然地说,“后来他吃了一味毒药,就昏迷不醒了。御医为他解了毒,他仍然昏睡不醒。御医说是他不愿意醒过来,意志上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换句话来说,是故意沉睡不醒。”
君无菲沉吟了下,“或许他在昏睡中有一个美丽的梦境,梦中有他想见的人。”
“也许吧。”云漓不在意。
君小宝问,“十七年来,爷爷一次没醒过吗?”
“一两年会醒个次把,两眼无神,不认人,不认事,与昏睡无区别。”
君小宝叹了声气,“爷爷真可怜。”
“心病还需心药医,”云漓的目光落在君无菲身上,“母妃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你无须为父王的事介怀。”
她医术再好,确实医不了别人的心病,何况是个身体无病的人,“他这样,你很伤心吧。”
云漓摇首,“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影响。”就算有,也是十七年前了,太久、太遥远,远到他快忘了。
“屋子里那么干净,连药味也很淡。长期昏睡的人进不了食,要人灌喂。他十七年还没死,也算奇迹了。估计是挂心着你吧。你经常来看他?”
“我十年不曾踏进这个院子了。”云漓脸色依然宁和,没一点儿表情。
“看不出来。”无菲很意外。
“他不死,是我命人长期用最好的药材给他进补。屋子里一尘不染,也是下人照顾得当。这些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你父王与母妃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应该是很疼你的。”
他不否认,“仅于母妃过世前。”
“你父王这样,你会不会很不开心?”她问。
他摇头,“不在意。”
看他清越绝俊的脸上无一丝波澜,总觉得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不然,父子间的情又怎么会这么淡漠?
她走到他身边,“你父王的情况不乐观,再这样下去,就是再进补也没用,也许不出一年,他就会……”
“他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云漓淡然一笑,“他的心早已不在人世,又何必免强。”
她反问,“既然不想勉强,你又何必费尽各种药材留住他的命?”
他清俊的面庞闪过一瞬的复杂。
君无菲看得出,他还是在意他的父亲的。毕竟,云老王爷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假如他不是玄溟的话。
若是玄溟,小宝则是他的血亲。
出了踏雪无痕居,小厮云初禀道,“世子,曼雅公主求见世子妃,人在大厅候着。”
云漓询问地瞧向无菲。
无菲朝大厅走,“反正闲着没事干,去看看猪头是什么样子。”
踏着轻快的脚步先走,云漓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浮起宠溺,快步跟上。
大厅中间站着一名身材臃肿的女子,女子一身质地上乘的宫装罗裙,脸上蒙着巾帕,不时地在身上东抓西挠,翘首盼望,一看到君无菲,她马上出声,“世子妃万安!”很恭敬地行礼。
是楚曼雅的声音,君无菲挑眉,“你是公主,应该我向你行礼才对。”
“礼不可废,本宫不是向你行礼,而是希望你万安。”楚曼雅看到与她一道而来的云漓。
温润如玉,遗世独立,那等绝色姿容似画中仙。
明明父皇有意将她许配给云漓,他却突然成亲了,娶的对像还是她恨之入骨的君无菲!
楚曼雅心里怨愤丛生,表面上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君无菲当然知道楚曼雅是想得到解药才委屈求全,“看你比猪还胖的身材,肯定是抓得全身血肉模糊,找御医治,越用御医的药,越恶化,身上浮肿,脸也肿烂成了猪头。”
“是。”对于她一眼能看穿,楚曼雅不意外,“你下的毒他人根本解不了。曼雅错了,有眼无珠,不该心存恶念。我现在生不如死,惩罚了我这么久,还请云世子妃看在你新婚燕尔,不宜触霉头的份上,放过曼雅,给曼雅解药。”
“没问题。”君无菲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公主该早来找我的。也不必受那么多天的苦。其实前几天我就想派人将解药的方子给你的,一时忘了。”
你会那么好?主动给解药方?楚曼雅不太相信,嘴里应着,“是曼雅性子倔强。多受几天苦应该的。我身上的毒怎么解?”
“回去用马尿洗一个月的澡,每餐用一两狗屎加鸡蛋,连吃半个月,就没事了。”
楚曼雅瞪大眼,“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君无菲摊摊手。
楚曼雅气得浑身发抖,又温柔地看向云漓,“云堂兄,你就不管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