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断断续续,明显是底气不足,长耳朵的都能听出其中的真假,就是莫老夫人自个儿都觉得这话说得心虚。
众人又哪个肯信她的话,一时间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锦好:真是可怜的小姐啊!怪不得老夫人今儿个这般下五小姐的脸子,原来五小姐不是莫家的骨血。
有脑袋灵动的,将今儿个事情思前想后一番,对锦好的身世,就有了想法,按说这样的金凤凰,在别的大户人家,哪个不是捧着,哄着,生怕丁点不如意,可是老夫人却一再甩她的脸子,给和离的二小姐做轿,实在不合常理,看来莫五小姐自个儿的怀疑,不无道理。
否则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样这样两眼看待的。
锦好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她就是要众人起疑,日后就是和莫家闹出点什么,也不会牵累到姚丽娟和金翰林,垂下眼里,掩住眼底的笑意,却转身抓住莫老太爷的衣袖:“祖父……祖父……您告诉我……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莫家的女儿,是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还是人家放在莫家寄养的……您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是寄养的,还是捡回来的……”
莫老太爷听得浑身直冒汗,这该死的老太婆,早就知道她是成不了事的,一回来就搞砸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想想,锦好现在可是莫家的登天的梯子,是莫家最大的依靠,这个死老太婆,却让她对莫家冷了心,甚至是怀疑起自己的身份——这不是要砍断莫家登天梯子的绳子么,若是这事情传扬出去,还了得。
就是现在,莫家对她也只有生恩,没有了养恩,若是连生恩,都没有了,还用什么维系和她的关系,还怎么去攀长公主,威远侯。
莫老太爷忙安慰锦好,道:“你听哪个乱嚼舌头根子,你怎么会不是莫家的孩子?”随即摆出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看着锦好:“你自己看看,你这长相,和咱们莫家的人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莫家的人。”
锦好心中冷冷一笑,是啊,若是可能,她宁愿自个儿长得不像莫家的人,随即抽噎着,皱着眉头,不冷不热的说道:“那怎么祖母对我和二姐姐完全不一样,既然都是莫家的女儿……怎么两个孙女不是一般疼爱,反而分出个高低两样来?这让孙女怎么相信自己是莫家的女儿?”
锦好一个劲的摇头:“我肯定不是莫家的女儿,虽说长相像,可是都说吃谁家的米,像谁家的人,我一定是从小被捡回来的,否则祖母不会如此两样心?”
眼睛看着莫老太爷和莫二老爷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耳朵听着二人再温柔不过的劝慰,然而锦好的心里,只是冰冷,他们的焦急,在锦好看来不过是对荣华富贵的执念。
撕开这些慈爱的面孔,不过是贪婪,自私还有冷酷。
前世的自己,因为没有如此好的利用价值,所以这二人,一个装聋,一个作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推进火坑,不屑花费半点心思在她身上——这样的家人,这样的长辈……她真的还巴不得自己身上从来就未曾流着莫家的血。
莫二老爷与莫老太爷是一样的心思,锦好这孩子现在是鲤鱼跳了龙门,日后对莫家来说,那是最大的依仗,不管这孩子对莫家还有多少情分,只要她在那里站着,那就是莫家登天的树,可若是传出这孩子不是莫家的骨血,那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想,莫二老爷恼怒了起来:“哪个信口雌黄,挑拨离间,你是不是我的女儿,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吗?”
锦好却跟入了魔般,一个劲的摇头:“不对,不对,我肯定不会是莫家的孩子……我肯定是捡回来的。”
莫老太爷拍着莫锦好的后背,哄道:“好孩子,你祖母就是个糊涂的,你莫要胡思乱想了。”
拍了几下之后,却听见莫老夫人像是抓狂般的嘶吼:“你这个祸害,休要装模作样,惺惺作态,你害了二丫头,还故作可怜,胡搅蛮缠,我莫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锦好猛的抬头,对着莫老太爷道:“祖父,您听见了吧,祖母说了,莫家没有我这样的女儿,看来我果真不是莫家的女儿……”
锦好顿了顿,直直的看着莫老夫人:“所以这些年,不论我怎么讨祖母,祖母都看我不顺眼,怎么做,祖母都不放心,……是不是?”
莫老夫人瞧着腰杆子挺得笔直的锦好,再想想莫锦冉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怒气冲冲:“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锦好好不容易见莫老夫人上了自个儿的套,给了她想要的答案,哪里肯让她说完,忙截断她的话:“果然,我就不是莫家的女儿,我根本就不是莫家的女儿……难怪祖母对我这样……”
说着就像是伤心欲绝般的,捂着脸,冲出了门外,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云燕和雪兰忙屈膝行礼,追了出去,身后还传来莫老夫人喋喋不休的怒骂,全都是在心疼她的二丫头。
莫老太爷再也忍耐不住的冲到榻前,甩了莫老夫人一个耳光,莫老夫人的脸上顿时鼓起五根指头印记,:“看看你做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你这样为老不尊,我就一封休书休了你。”
随后,也不管莫老夫人满面的惊骇,错愕,扫了屋里的丫头婆子一眼:“这事情都给我烂到肚子里去,若是谁漏了一句半字,乱棍打死。”
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是人精,忙跪下来,应了下去,心里却暗暗道苦,早知道今儿个称病请假,居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主人家的隐私,一下子就撞破了两个。
莫老夫人没想到,莫老太爷会冲过来给她一个耳光,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莫老夫人有些抓狂,一把抓住莫老太爷的衣领子,伸出手指甲,在他的脸上乱抓:“你打我……你打我……”
也莫怪莫老夫人抓狂的,就是莫老太爷最纵着杨太姨娘的时候,也不曾落一个指头在她身上,现在忽然这么着,又是进府里的第一天,还在儿子媳妇的面前,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啊。
黄氏惊慌的扎起手,急忙转头看向莫四老爷,莫四老爷也惊呆了,眼前的情景他也同样没有经历过,转头看向莫二老爷。
到底出去历练过了,莫二老爷显然比之前有主意多了,忙给着房里的几个婆子使了使眼色,几个婆子忙上前,但是莫老太爷正在气头上,自家的老婆不敢过于用力,又是个躺着不能动,若是有什么不对,话就穿得难听了,所以也活该有人倒霉,抬脚就踹在了上前的一个婆子的身上,顿时就摔在了地上,其他的婆子看了,心头一凛,忙不敢近身,张着手作势虚拉着,最后只得莫二老爷和莫四老爷半推半拖着离开。
不过,离开前,莫老太爷还不忘一脚踢翻一旁的花架子,还留下了两个字——泼妇。
气的莫老夫人差点吐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黄氏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嚎啕大哭,咒骂不停的莫老夫人,又上丫头打了热水,捧了沤壶和帕子过来,动手亲自伺候着莫老夫人,却被她言辞犀利的赶了出去。
黄氏心里也不耐烦伺候着这么个不着调的老太太,锦好那话说的好,她不过是庶子媳妇,尽了本分就好,做的再多,也不会讨得老夫人欢心,再说了,多做多错,还不如就大家隔着点。
而且,黄氏不放心锦好那边,那孩子多可怜啊,老夫人做的太过分,居然让孩子生出那样的疑惑,那该受了多少委屈,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
她也是有儿有女的,对锦好心里就多了份怜惜,黄氏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去了锦好的院子,只是这次锦好的房门紧闭,没得进去,云燕一边叹着气,一边回话:“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谁叫也不开,还请四夫人见谅。”说着眼眶子就红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小姐在……山谷镇……的日子,奴婢现在又是半夜想起来,还要吓得醒过来……小姐这是真的伤了心……”
黄氏听着这话一惊:“怎么会……怎么着都是莫家的小姐……”
雪兰一旁抹了眼泪:“四夫人您是不知道……差点给做妾不说……连命都差点不保……也难怪小姐会怀疑……”
黄氏骇人,莫老夫人做事也太离谱,到底是自个儿的亲孙女,就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又瞧了眼紧闭的房门,隐隐传来女子抽噎的声音,长叹一声,怜惜道:“你们两个好好伺候着,仔细点,锦好是个福泽深厚的。”
云燕和雪兰应了下来,黄氏满心怜惜,不过心中对莫老夫人的观感又坏了一份。
等到天色黑了,莫锦好那紧闭的房门才开了下来,两个丫头进去掌灯,亲自伺候着,只是厨房的人来报,送去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的回来。
黄氏长叹了一声,琢磨了一会儿,将这事情禀给了莫老太爷:这是大事,锦好在住在莫家,长公主是三天两头着人过来,生怕锦好受了委屈,就是金公子那也是隔三差五找个借口过来,说是找莫老太爷谈诗论画,还时常送点稀罕的物事过来,多是些稀罕的吃食,而且都是锦好喜欢的,这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哪个不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是怕他的小娇妻在莫家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