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张口问了出来,他不想骗她,可是那对她来说,是何等残忍,云秀这几年嫁进叶家,知进退,懂礼仪,孝顺父母,善待孩子,对他也是知冷知热,他实在无法对她说出那般话来,虽然他心如磐石,可是滴水穿石,也不忍她那般伤痛。
他算是极其狼狈的从房间里逃了出来,在她的错愕中,匆忙的离开。
他其实一直极力想要做得更好,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将那两个字刻在心上,而不是在睡梦中叫出来。
自小,他就特别的倾慕威远侯的正室夫人,因为在他的眼里,长公主是一位正士,以她的地位手段,若是想要除去威远侯的平妻——他的姑母及那几个表哥,会有一千种法子,可是,长公主却一直隐忍着,愿意为了威远侯而隐忍着,即使自个儿痛不欲生。
小时候,他想过长大以后,他也要和长公主一般,有一颗平心而持正的心,不迁怒,包容而公正,可是长大之后,他才知晓,是人,就不会没有半点私心。
因为私心,他无法正行,更别说正心。
他看着眼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少女,千言万语都不知道如何说起。正如她所说的,他已经成了她的四姐夫,而她也有了婚约,早已没有任何的可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从头到尾,她的眼里就不曾有过他的影子。
“等一下。”叶若谦看着锦好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忍不住出声提点她:“你小心,皇贵妃和二皇子不是好惹的。”
锦好不知道皇贵妃,二皇子的手段,他却是最清楚不过,至少,在他记事以来,得罪这二人的,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是吗?”锦好的唇线勾勒出冷凝的弧度,二人的视线对上,锦好的眸子黝黑如同深潭般,看着清透如碧,却有着让人浑身颤抖的寒意,叶若谦一颤,似乎被锦好眼底的凉意给惊了,忍不住移开目光,对上远处摇曳在春风中的梅花,在淡淡的花香中,少女冷淡而清丽的声音,缓缓地滑入耳里:“若是真的不好惹,怎么会从皇贵妃贬为贤妃?”
提起贤妃的时候,锦好的语气是复杂的,憎恶,厌恶,甚至还有一份唾弃,是的,锦好唾弃她,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下瓷器活,贤妃你既然没有手段掀起风浪,何必非要翻江倒海,瞎折腾一番。
虽然只是进了两次后宫,锦好却已经对后宫的生活充满的厌弃,连带着对挑起事端的贤妃厌弃不已。
“是你做的?”叶若谦的消息显然很灵通,已经知道贤妃宫里发生过什么。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锦好眼梢微翘,斜视着叶若谦,虽然他刚刚的语气很是平静,可是她却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是,你就找个地方躲避,短时间,就莫要回来。若不是,那也要小心谨慎点,出入最好有人跟着,莫要落了单。”叶若谦却似乎没有看见锦好眼底的嘲讽,一本正经的交代道,不过瞧着锦好的神情,只见她嘴角蕴含着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冷如冬,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子恼意,他第一次这般担心一个人,对方却似乎根本就不领情。
他粗着嗓子,涨红了脸,道:“你莫要以为说的是玩笑话,别忘了,我远比你更了解他们。”
锦好扫过他略显激动的脸庞,在绚丽的阳光下,神色淡漠的笑了起来,忽然,开口道:“不是。”
“什么?”叶若谦一时不解。
“贤妃宫里的事情,不是我做的。”锦好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了一边,就算是报答这个男子莫名其妙的担忧,虽然她不领情,也不需要。
当然,锦好会这般坦白,自然还有其他的用意,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忘记,叶若谦是谁的人,站在谁的那边。
她虽然不怕麻烦,可是能不麻烦的时候,她何必又要去惹麻烦,就让贤妃和皇后好好的过招吧!
祸水东引,可不是皇后一人会做,今儿个皇后当着她的面,对付贤妃,就有了随时放弃她的打算,只怕事情有个不妥,皇帝察觉出什么,那么被推出来顶缸的人,定然会是她。
皇后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后,她们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却因为朱三爷,八皇子,而彼此暂时相安无事,可是,锦好百分百的相信,只要有机会,皇后必然会除了她。
帝王者,需无情,皇后自始自终都担心,她会成为八皇子谢明覃的软肋。
天知道,对八皇子,她从未有过什么心思?只要想到八皇子从什么地方出来,就是再热的心思,也会被一盆冰水给浇得凉透透。
所以,她要自保,就得制衡,这也是锦好没有要贤妃性命的原因之一,虽然宫中动手除去一个妃子十分的危险和困难,但若是极力一试,也未曾没有机会,只是太过冒险。
原本贤妃在锦好的心中,就已经是个危险的人物,但是今天她看到皇后娘娘的行事之后,就让她生出另一种心思来。
她原本还想着既然叫了朱三爷为父亲,就和皇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可是皇后今天的行事,却是将她放在火上烤,她成了一个随便就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她不能恼,不能怒,还要虚以委蛇。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皇后是刀,她莫锦好却是随意可以切剁的鱼肉。
叶若谦显然没有想到锦好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已经习惯了锦好的视而不见,问而不答,所以听到锦好的话后,出现短暂的失态,傻兮兮的看着锦好,一副幻听的模样。
锦好哑然失笑,没想到清高孤傲的叶二公子居然也有这般傻样,嗯,其实这样子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叶若谦从失态中,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不敢看锦好眼底的浅笑,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艳丽的阳光,极其缓慢道:“我信你说的话。你这样的人,不屑说假话骗人,我说得可对?”
锦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慎重:“你说的很对。虽然我不敢说,从未说谎骗人过,但是这样的谎话,我的确不屑说。”
叶若谦轻轻的笑了起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看着柔顺温婉,可是却是暗藏着烈性的女子,果不其然,我没有错看你。”
“你性子太烈,容不得半点瑕疵,因你父亲移情别恋,你纵容你母亲和离,为了你母亲的幸福,一向明智保身,却又不惜踏入朝堂的党派之争,若不是你太过追求完美,又怎么会落入今日的境地。”
他这事是相的指责她当日不肯嫁给他的事情吗?
锦好猛地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当日不鼓吹母亲和离,就让她屈死在莫家,才是对啊?而我最好,也乖乖的应了三伯母的安排,去你叶家做妾,才是对的?还以为你换了性子,却原来牛牵到哪里,都还是牛。要我说,我今日的遭遇,还有你原因呢,我是怎么招惹你了?”若不是这个混蛋,跑到山谷镇去选妻,说不得,事情还没有闹到这个境地。
叶若谦收回看着蓝天的目光,不急不躁,笑看着锦好:“你入了我的眼,进了我的心,还不算招惹我?”
居然半点不隐瞒自个儿对锦好的中意。
赤裸裸的表白,你就是招惹我了,怎么了?
我就是看上你了,怎么样?
我就是喜欢你,你敢将我怎么着?
锦好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见过厚脸皮的,没有见过这般厚脸皮的,前所未有的痛恨,痛恨自己一时间鬼迷心窍,居然停下步子,和这个混蛋浪费时间。
“鸡同鸭讲,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见。不,最好再也不见。”锦好说完,也不看叶若谦的表情,转身就准备离开。
叶若谦看着她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轻轻的一笑:“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还是知道我说的话,皆是真话,紧张了,对不对?”
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语气却半点也不轻松:“你放心好了,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不会传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所以我为什么要拘束着自己。”
锦好恶狠狠的瞪了叶若谦一眼:“胡言乱语,懒得跟你扯下去。”皇宫什么地方,她实在担心,这人脑袋不清,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虽然,她对金翰林有信心,可是却实在腻味这些破事,不管叶若谦对她,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与她何干?
并不是每一个男人对她说,我喜欢你,她就有义务将自个儿的真心奉上,不好意思,不是她要得,对她来说,没有感动,只有厌烦。
她自觉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情,都说了,也交代了,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脚步轻快的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阵幽香和一个引人遐想的曼妙的背影,还有一个似乎神魂追随着她而去的男子。
直到走出叶若谦的视线范围,锦好才放慢脚下的速度,边走边思索着今儿个所遭遇的事情:似乎不那么乐观。
锦好抬头看向碧蓝一片的天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再不要做鱼肉,她要做刀,最锋利的刀子,哪怕有一天,面对六宫之主的皇后时,也能迎面相抗。
而想要做刀,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制衡,让贤妃和皇后互相钳制对方,而她可趁着这样的时候,发展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