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睁开眼,身上乌金云袖的亵衣因裹着镶金边,在光芒下微微闪动着亮光,将她原本就绝艳的姿色,照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姐醒了?”
雪兰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端上漱口的花茶和牙粉,锦好起身,用裹着纱布的手指,占了一些牙粉,细细的刷了一番,又含了花茶,才用粉彩盆里的玫瑰水,由着雪兰伺候,洗了把脸。
而,云燕利落的端着一碟子芙蓉糕,一晚鱼片粥,一屉小笼包子,放在梨花木的长桌上,等了锦好入座,才仔细的伺候了锦好用了膳。
雪兰帮着锦好准备了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衬着锦绣双碟钿花衫,锦好瞧了一眼,点头,眸子里闪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一番打点之后,才往莫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蓝天白云,她缓缓的走去,脚步轻盈,却像是踩在尖刀上一般,嘴角弧度微挑,整个人若春晓之花,缓缓地绽放。
身后的云燕和雪兰瞧着自家小姐那如中秋朗月般的娇颜,只觉得耳边似有雅乐在奏响着,仙鹤飞舞,衣衫飘荡,顿然觉得三魂七魄全都倾心在锦好的身上。
锦好也没有先去莫老夫人的屋里,反而去了莫老夫人的小厨房,像以往那般,在小厨房里看着夏荷熬药,亲自用筷子搅拌了几下,仔细的察看了一番,这才放心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而一旁扇着火的夏荷,目光却在那筷子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就垂下脑袋依旧认真的扇着扇子,最是认真不过。
锦笑盈盈的夸了夏荷几句,就领着云燕和雪兰,去给莫老夫人请安。
只是雪兰瞧着自家小姐那笑脸,无端的打了一个寒颤,怎么看,都觉得小姐的笑里藏刀一般,冷飕飕的,能把人给冻死了。
待到锦好一行人走远,夏荷才停手手里的动作,看了锦好的背影许久,目光有些黯然,有些愧疚。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继续扇着那文火熬着的药,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她青白的脸色,以及那眼底对荣华富贵的渴望。
到了莫老夫人的门口,秋菊帮锦好打着帘子,锦好微微一笑,秋菊打着帘子的手,微微一滞,心跳加速:五小姐的笑容,今儿个好像特别的漂亮,只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心要跳出来一般。
老夫人正半躺着床上,与一旁的莫锦俊轻声的说话,祖孙二人言笑晏晏,老夫人的一张脸都笑开了话。
而莫锦俊身边还站着一人,不是别人,就是那本该禁足的莫锦冉,此时淡紫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斑斓的颈项和清楚可看见的锁骨,金碧刺绣牡丹纹十二幅长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整个人越发的娇弱,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素面朝天,未施粉黛,让她那显得蜡黄的脸色,越发的暗淡。
华服,憔色,对比之下,营造出一份羸弱凄苦的境地。
锦好微微一笑,对莫锦冉的用心,一目了然,人在病重,心地越发的柔软,再瞧见似乎饱受磨难的最宠爱的孙女,那心里怎么会舍得,自然会给予最大的补偿。
不过,这可算是难为了她这位好二姐,要知道莫锦冉一贯自持美貌,家里又有祖母等人纵容,大家一贯捧着,哄着,寻常出来,都是满头珠钗,今儿个为了哄得祖母心软,连这自曝气短的一招都用了出来,真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锦好可不认为这是莫锦冉那个猪脑子就能想到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莫锦俊时,越发的森寒:这个大哥,真的不能再留了。
当锦好的身影出现在莫锦冉的面前时,她的目光就带上寒冬的阴冷,却还是笑得温和:大哥说,越是恨,就越要笑,她记下了,所以这一刻,她恨不得抓花锦好的脸,剥了锦好的皮,却还是笑得如枝头漫开的梅花,虽然美,却带着冬日的寒。
锦好将她的笑,以及笑容背后的恨都收进了心里,亦恢复了一个淡淡浅笑,黑色的眸子中隐隐显示出森严的幽光,让莫锦冉有一种被透视,被寒刃剖开的错觉,更有一种遮掩不住的讥笑,莫锦冉心里一突,睁大眼睛想要将那讥讽的笑容看得清楚一些,却发现锦好的眸子里有得只有清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莫锦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定是她多心了!莫锦好还能是神仙不成,大哥的谋算,小心谨慎,莫锦好怎么可能会知晓,她果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到等一下,莫锦好就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脸上的笑容便又深刻了三分,将心里升起的不安丢到了一边。
锦好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莫老夫人行礼:“祖母万福!”她从来都将表面功夫做足,绝不会留下一丝半点的话柄。
莫老夫人见锦好后,那脸上的笑意就减了三分,语气也冷了下来:“今儿个怎么迟了?你大哥,二姐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
其实这话莫老夫人说得半点也不实在,哪里有半个时辰,也就前后脚的时间。
不过,自从她的腰在锦好房里受了伤,再加上叶三夫人话也没留一声,就回京城了,这越看锦好越不舒服,觉得碍事的不得了,若不是还指望着她摆平叶三公子,早就将她赶了回去,当然,还因为锦好名下的玲珑绣坊,不得不让她忍了下来。
原本莫老夫人听说锦好将王家那十间铺子卖了,在城里开了一家绣坊,没气的鼻子歪掉,她心里当时还寻思着,琢磨着到时找些名目让锦好孝顺些回来呢,这下子,等于泡汤了——不管她找什么名目,只要锦好一口咬住,才开了绣坊,没银子,谁还能杀了她不成?
而莫府的二老爷得了这个消息时,当时也被炸了个轰天响,那些可都是他的银子,嗯,锦好是她的女儿,银子自然是他的,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哄些回来,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提莫家对于锦好开绣坊的意见,单说现在莫老夫人留下锦好,却又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刚刚那话看起来不过是一句闲谈的话,可是认真计较起来,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莫老夫人这是嫌弃锦好没有莫锦俊,莫锦冉有孝心,说小了,是锦好孝顺的不够,还学努力。说大了,那话就不听了,是锦好这些日子的伺疾,不过是表面功夫,徒有其表,那些好名声不过是别人不知内情,被蒙在鼓里传出去的。
锦好不恼不怒,依旧微微的笑着:“祖母,您这可是冤枉了孙女,孙女可不是现在才来,孙女早就来了,一直在小厨房给您熬药。”
偷换概念,并不是只有莫老夫人会。
莫老夫人被锦好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啥是好,倒是莫锦冉被关了一段时间,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见长,见莫老夫人被锦好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笑盈盈的为莫老夫人解围:“祖母就是偏心五妹妹,半点时间见不到五妹妹都念叨的很。”黄莺出谷般婉转的嗓音,最是悦耳,可是莫锦冉这个人才,却能将如此动听的嗓音,搞成快刀割肉的刺耳,疼痛的感觉一闪而逝,剩下的就是连绵不断的酸麻。
锦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莫锦冉的身上,发现她是眉梢眼角都仿佛藏着一股狠厉,她心里冷冷的笑了起来:莫锦冉一定以为今儿个,她莫锦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只是可惜,今儿个不知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笑看莫锦冉一眼,只将莫锦冉看的后背发凉,就听到锦好笑道:“祖母和我感情深厚,这莫府上下哪个不知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夏荷就端着描金粉彩的药碗进来,莫锦俊接过夏荷手中的药,二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色,莫锦俊的唇畔,笑意一闪而过。
莫锦俊端着药,送到莫老夫人的面前:“祖母,药要趁热喝,您先喝药,孙儿今儿个可是为祖母准备了甜果子。”
莫老夫人老脸上笑看了花,下意识的就去接那药碗,谁知道莫锦俊的手却是一抖,像是烫到了一般,那药就洒出来一半,落在了地上。
他慌忙站起身来,给莫老夫人赔罪,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是孙儿笨手笨脚,将祖母的药洒了。”
突然,莫锦冉惊叫出声,指着地上:“这……这……”一副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手指落在了地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洒在地上的药上,都冒着黑烟。
黑烟,一向是毒物所冒。
锦好看着那黑色的烟雾,微眯着眼睛,神情倏的变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应该就是大房兄妹今儿个为她准备的戏码吧!
莫锦俊瞧着地上的黑烟,面色冷凝,一脚踹向夏荷:“夏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老夫人下毒!”
夏荷顺着莫锦俊的力道,躺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大少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像是吓破胆子一般:“大少爷,奴婢深受老夫人的大恩,怎么敢毒害老夫人……就是给婢子天大的胆子,也做不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大少爷明察,老夫人明察啊……”吓得一个劲磕头。
锦好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倒是莫锦冉心生不忍般,替夏荷开脱:“大哥,你先莫要生气,夏荷姐姐跟着祖母多年,向来对祖母忠心耿耿,最得祖母信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恶事,还是要仔细彻查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