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理清楚的很,但面上还是笑着道:“我知道。师兄总是有办法的。”
其实这话,倒也没错,福王就是师兄找到的,当初他说自己要找个对我们很有利的人物,我开始还不知道是谁,等真正见到福王才明白过来。
我只知道钟尘有个弟弟,十分无用,太子之位争不过钟尘。之后还被母亲利用,最后依然被钟尘拽下皇位。之后他母亲被钟尘处死,自己则一夜之间疯魔,钟尘念他好歹是自己的弟弟,加上夺取皇位之事他也只是一枚棋子,便放过了他,只是不能离开京城,必须在钟尘的掌控之下。
因此对这人,我之前实在没什么印象,甚至不记得这个人了。
然而真正见到他,我才发现他与我想象的十分不同,他比钟尘稍微矮一些,大概长期担惊受怕的原因,要瘦一些,但精神其实很好,虽然不及钟尘俊朗,但毕竟是一个父亲所生,和钟尘有几分相似,眉目间依稀可看得出是个清秀的少年郎。
我和他还有师兄,第一次见面,是我在师兄医馆中假意叙旧,让吴姨和另一个男子隔着屏风假扮我们,我和师兄则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然后在附近的一个茶楼包厢中等待,没一会儿就有人吵吵嚷嚷的,一边喊着“有美人!美人在等我”,一边冲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大串慌乱的人。福王看起来疯疯癫癫虚弱疲惫,手脚倒是麻利得很,一下子就锁上了门,迅速地朝我和师兄走来。
那就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疯疯癫癫,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痴傻的笑容。
但很快,他脸色就变得正常无比,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嬉笑,仿佛和他的嘴唇刻在一起,后来无论怎样,我见到他,他总是这边笑容满面不正经的模样。那时他道:“想必这位就是皇嫂了?”
我点了点头,他赶紧道:“皇嫂,他们马上就会撞开门,我时间不多,今日之后,我会动用我母后留下的一些力量助你们,而你们也可以利用我,将皇兄扯下皇位。我知道你们为何要这么做,当年绛穆之事,我可说我问心无愧,除了反复劝父皇不要灭你们族,我没有任何参与。嗯,不知皇嫂有什么疑问吗?”
他语速又快又急,我想了想,说:“传闻中,你对皇位什么的,并没有兴趣,这回为什么冒着危险来与我们合作?”
如果他连动机都没有,就来与我们谈合作,实在可疑。
福王却笑了笑,却有几分落寞:“人总是会变的。传闻中,皇嫂您还与皇兄恩爱无比呢。”
我不再说话,师兄大概见我们谈完了了,象征性地给了福王一拳,嘴里喊着“别动我妹妹”,福王夸张地受了一拳,在地上嗷嗷叫打滚,接着门被撞开,那群人冲了进来。我赶紧扑进师兄怀中号哭,师兄作势还要打福王,那几个人赶紧拦住,连连配不是,然后把福王给拉走了。
我从师兄怀里探头出来,哭笑不得地说:“福王演技倒是不厨艺。”
师兄笑着点了点头。
我道:“师兄怎么会想到要找福王?”
“若是最后真能将钟尘拉下皇位,国不可一日无君,宇国亦然,而福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当然,是疯病被治好的福王,福王此人没有钟尘那么难缠,也没有钟尘那么有能力,他当皇帝的话……要摧毁宇国,大概也容易些。”师兄平静地分析着。
我点头:“嗯,你说得对。看来师兄你是真的好好想过往后要如何做了。这点上,我真是不如你。”
师兄摇摇头,道:“你与我不同,你和钟尘的关系,难道与我和钟尘的关系一样嘛?”
“阿昭,天色渐暗,你该回宫了。”师兄的一句话将我从回忆中唤醒,记忆中的师兄和眼前的重叠,我愣了愣,点点头。
回忆再多,也不如眼前的事情重要。
而我本是山野间恣意乱放的野草,却不得已要当个带毒的花朵,最别扭的,莫过于我自己了,我们按出宫的方法回宫,路上没什么意外,坠儿大概已经等了我很久,见我终于回来,松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您终于回了。”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脱掉衣服让我穿上。
坠儿也是吴姨找来的人,她具体的身世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也是绛穆族人的女儿。但说老实话,在坠儿身上,我看不到和吴姨或者我那样的感觉,她看起来无忧无虑,偶尔有点呆呆的,唯没有那种带着仇恨的感觉。
她有点像当年的我,所以虽然有时侯她做事颇为魯莽,但我还是很愿意和她在一起,看着她的一言一行,就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虽然这个小宫女的样子,是她装的,但当我和钟尘对峙,并伤痕累累的时候,她的那些眼泪,都是真的。
吴姨似乎并未告诉她太多,她只知道我是绛穆公主,知道我们要将钟尘拉下皇位,她并不知道曲魅的存在很有可能是钟尘找来剌激我的一个借口 ,因此十分讨厌曲魅,也总为我打抱不平,护短的性格真是和我如出一辙。
我和坠儿换好衣服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有些喧哗的通报声,而后是颇中气十足,又带着点不甘声音。 “皇后娘娘,龙辰特来请罪! ”
接着,是扑通跪下的声音。
坠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龙辰?那个上次拿着匕首来娘娘这里的人?”
我点点头。
“他上次还那么气势汹汹的,怎么这次就来下跪认错了?”坠儿大概觉得有些好笑,用袖子捂着嘴巴,眼睛亮亮的。
我道:“估计是钟尘吧。”
“唉,皇上对娘娘您还是很好的。”坠儿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道:“龙辰拿着匕首来皇官,若想刺杀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钟尘,那……会怎样?别人会怎么想?龙辰虽然武功高,带兵领将,也有本事,可到底是有勇无谋,少了一点机智。钟尘让他来,一方面,估计是要挫挫他的锐气,另一方面,也好有个交代,不然以后谁都拿着匕首来我宫中,就因为自己是皇上的宠臣?”
坠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这么复杂……”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外面那个,要怎么办?”坠儿眨了眨眼。
“让他跪着吧。”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道:“正好我手还疼着呢。”
要是以前,兴许我还会出去顺便奚落他一番,不过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何况龙辰若是为龙将军报仇,只是往我手上划一刀,的确没什么。而我是为了所有族人杀害龙将军,那按理来说我岂不是也没有错?
唉,冤冤相报何时,这道理我也知道。
可惜,做起来,却并非如此。
我捧着本书,怀里抱着暖炉,躺在床上看起书来,坠儿在旁边替我不停加暖炉,虽然都是小小的几乎没什热度,但到聊胜于无,我看着奇怪,道:“你哪里收集这么多小炉子?”
“大的都被皇上给撤走了,我想娘娘您这么畏寒,可过两天要下雪,雪融时是最冷的时候,若是没有暖炉,娘娘您怎么吃得消……所以就四处向别人讨了些来,呃,娘娘,您放心,我是以我自己的名义讨的,骗他们说我留着以后出宫拿去卖,别人不知道是您要的!”坠儿一边挂起暖炉,一边眉飞色舞地解释。
我笑着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嘿嘿。”她似乎很开心,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忙完这些,她便跑到一旁坐下,我吩咐过她如果只有两人在,不必有太多规矩,累了就坐,渴了就自己倒水喝,她也完全接受。
声音之髙,连鄉可以听到。
没一会儿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响起雨声,我瞥了眼关得牢牢的窗子,隐约可见点点冬雨砸在窗沿上,光听声音,便有些寒意。
坠儿像小仓鼠一样警觉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门外,我知道她是在想着那个龙辰。果然,坠儿站了起来,猫着腰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然后她回过头,有些咋呼地说:“哇,那个龙辰好呆啊,居然就跪在屋檐外受雨淋,如果往里跪两步,不就可以不要淋雨了吗?”
“若是那样,怎么能显出她的真心,又怎么能让我哦快些放他走。”我咳了几声,到底还是不忍心,他只是想报仇,和我其实是一样的,但他没成功,还要受罚。而且还是钟尘的罚……也罢。
我起身,站到坠儿旁边,果然见龙辰穿着一身素白衣衫,黑发披着,跪在雨中,他穿的并不多,即便武功高强可以护体,此刻也忍不住瑟瑟发抖,黑发黏在脸上,看上去无助得很。
叹了口气,我道:“你拿着伞出去,告诉他我不气了,只是今后做事,定要三思。”
坠儿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还是点点头,从雨伞中寻了把大伞,蹦着往外走。
我见她撑着伞,走一步蹦两步,显然知道等下可以趁机奚落龙辰心情不错,不禁觉得很是好笑。果然,她走到龙辰身边,举着伞,顺便挡住龙辰,一边道:“喂,起来吧,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说已经不计较了,让你走吧。哦,娘娘还让我告诉你,以后做事,定要三思!”
龙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站起来,只是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