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嫣躲开,皱眉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戎玄却笑道:“娘子,不要不理会相公的情意嘛!我们都是人,是人都会痛的。我看着娘子额头上的包尚且知道心疼,你怎么就不关心关系相公我呢?相公昨夜被你砸得腰都快断了,这日后若是不方便行夫妻之事,你说可怎么办?娘子下手之前,怎么也不考虑清楚……”戎玄说着委屈地扶了扶腰。
落嫣的脸登时红透,这山贼真是没羞没耻!居然……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么放浪无耻的话来,而且旁边还有一个跟他同样无耻的偷听者,这会儿正捂着嘴吱吱偷笑。
落嫣拾起一颗小石子,愤愤朝树上扔去:“都是些无耻之徒!”
戎玄笑得更开心,有意思!这姑娘虽说泼辣刁蛮了些,但红起脸来,还有几分可爱。
落嫣气恼地甩甩手,大步往面前的山谷走去。戎玄在后头喊道:“娘子,可别再往前走了,这山口时常有猎户放置的捕熊笼,小心受伤!”
哪里有什么熊?昨晚上走了一夜,怎么没看到?落嫣只管气呼呼往前走,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只知道似乎是走出绕人的山谷了,青龙镇就在不远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跑不了,戎玄就在后头跟着呢。
野草越来越深,几乎要没过肩膀,草尖带着白绒绒的花,痒痒挠着人脸。
落嫣边走边胡乱拽着那些野草解气,想着自己这公主是越过越悲惨了,被个山贼和猴子欺负,却只能拿些野草撒撒气。
突然,草丛中伸出一双手,捂住落嫣口鼻的同时将她一把按倒在草中。
戎玄本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眼见她进了最深的那丛草,忽然没了踪影,想着又是跟自己闹着玩,便故意提高嗓音道:“娘子选这地方好啊~林深草茂,也是深得相公我心哪!”
没有回音,只有布谷鸟“布谷布谷”的鸣叫回响在山谷里。
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戎玄敏锐捕捉到这一响动,笑意瞬间消失,悄然伸手摸上了腰间短刀。
突然,他猛一侧身,与数支银针擦肩而过。那丛深草微微晃荡几下再无动静。
待戎玄避过银针,握短刀奔到草丛时,哪里还有落嫣的影子。
☆、6山里逮着个公主
青龙镇,县衙公堂。
一个身穿黑色戎服的年轻男子坐于上首,他面容严肃,微微侧倚在椅背上,右手轻扣桌面,眯起狭长眼眸望着堂中站着的女子。
他下首的男子身着胸前仙鹤补子的湖绿官服,正襟危坐于案前,似在深思。
堂中的女子口口声声道自己是解忧公主秦落嫣,让他们赶紧送她回京。
立在一旁的李捕头不禁蹙眉,真不知道今天这任务完成得该说好还是坏?本是奉命守在山贼出没的山口,抓一两个小喽啰回来问话。可逮着的这位倒好,对山中布置的八卦图一窍不通不说,还一个劲儿宣称自己是公主,颐指气使地命令他们将她送回京城去。
此事让吴县令和刚巧路过此地的庞将军甚是惊诧。
县令吴逊,去年科考中举,新近才来到青龙镇赴任。上任后听说青龙镇附近山中盘踞一股山贼,就着手剿匪。可山贼人多势众,还据山中地形设有八卦阵,剿灭山贼一事屡屡受挫。
吴逊屡战屡败后某日脑袋突然灵光了,想出个主意,派人守在山下,逮个小喽啰回来打探山里情况。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谁都没料到守了数日,居然逮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回来。
至于那位戎装男子,姓庞名啸川,是吴逊科考时结识的京中子弟。庞啸川此番因公务路过青龙镇,顺便礼节性地同吴逊打个招呼,却不想刚到县衙,就出了这档子奇事——山里逮着个公主。
李捕头暗自感慨,自古帝王多风流,四处留种,敢情这公主也是随地可以碰见的,进山抓个山贼都能逮到个把,真不知民间还散落多少沧海遗珠。
落嫣昂首挺胸站在堂中说了半天,腿脚有些酸了,便一拂袖:“给本公主看座。”
庞啸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眸中寒光闪动,心中涌动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吴县令,让人带她下去休息吧。”他的声音不辨喜怒,眸子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落嫣。
李捕头带人“护送”落嫣至后院,安顿好后返回前厅,见庞将军和吴县令仍坐在堂中。
“大人,属下已将那名女子安顿好了。”
吴逊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李捕头,她还是一直声称自己是公主?”
李捕头无奈点头。
吴逊头疼道:“若她真是公主,那公主失踪,京师不可能全无动静。况且她声称自己是解忧公主,解忧公主前些日子方才大婚,何以会出现在离京百里的山中?”
李捕头也蹙紧眉头:“大人的意思……她不是公主?”
吴逊摇头:“不,话也非如此。她是不是公主,须查清楚才能下定论,若她真和皇家有什么关联,那就事关重大了。”
李捕头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查。”
“我看不必了!”一直沉默的庞啸川突然朗声说道,沉静的黑亮眸子暗流涌动,“吴兄大可不必烦恼,此事庞某愿意代劳。庞某正要进京,不如就稍带上那女子。若她是公主,正好将其护送回去,若不是,就交由京兆尹处置。我带着护卫,保护她不成问题,反倒是放在吴兄这里,随时可能面临山贼的侵扰。”
吴逊蹙眉一想,庞啸川所言倒也是实话,自己一个小小县衙,断然是保护不周一位“公主”的,且不说那些山贼会不会来抢人,就是确认那女子身份后,如何送回京也是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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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是如墨的漆黑,嗒嗒马蹄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脆响。
自下午离开青龙镇后,庞啸川一行人就没有停下来过。落嫣坐在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里,一路颠簸却丝毫不觉累,她只恨不能日夜兼程赶回京去。
庞啸川这人,落嫣以前听说过,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因为生得面貌伟岸,高大威武,和俊美清秀的徐安并称“男啸北安”。
落嫣与庞啸川过去无甚交集,加之昨晚累了一宿,因而路上同他并无多言,只管倒在车里好眠。
正睡得迷迷糊糊,外头突然传来下令歇息的声音,落嫣揉眼探出头去,荒郊野外,不远处果然有家亮着灯火的客栈。
客栈掌柜很热情,见是一群官爷,急忙招呼厨房做菜,小二上好酒。
庞啸川的十几个下属分散坐在邻桌,而他则礼貌地邀请落嫣同坐一桌。
吃饭的时候,庞啸川一直沉默,甚至连打量落嫣的兴趣都没有。落嫣也懒得同他费口舌,心想就算他质疑自己身份,到京城自然真相大白。
眼看菜吃得差不多,庞啸川缓缓开口道:“今晚夜色甚好,不知公主可否有兴趣到外面走走?”
多失礼的要求!落嫣轻瞥庞啸川,正色回绝:“庞公子,我已嫁入徐府为□,岂是那不恪守妇道之人!”
庞啸川心底又像被针猛然一扎,解忧公主秦落嫣花落徐安一事,他如何不知?如今回想起,只剩下绵绵的悔意,心底的痛尽化作面上苦笑。
落嫣见他笑得古怪,也不多想。
饭后,庞啸川护送落嫣上楼。这是间小客栈,客房不多,庞啸川的房间就在落嫣隔壁。
落嫣方推门迈入,庞啸川竟也紧随其后入屋,还顺手将门合上。
落嫣惊怒,但一想庞啸川乃世家公子,自然不同于那些山贼,该是知礼节的人,便压了怒气道:“庞公子,本公主的房间不得擅闯,请即刻离开。”
庞啸川面上带着淡淡微笑:“庞某有一事要向公主求证,求证完毕,自会离开。”
落嫣深吸口气,不耐烦道:“有事快说。本公主累了,想早些歇息。”
“你可知假冒公主是死罪?”庞啸川每一个字都透彻心肺的寒凉。
落嫣一惊,随后愤然:“你说我是假公主?”
“你还当真以为我相信你是公主?以为我会护送你回京?解忧公主落嫣,庞某早就见过。”庞啸川面上闪现一丝迷离的笑意。
落嫣怔住:“我……是,我现在的样子确实不是我的模样,因为这身子不是我的,但我的魂魄是我的!”她急急解释道,却发现越解释越混乱。
庞啸川伸手抬起她下巴,冷冷一笑:“你老实交代,假冒落嫣有什么企图?若是你胆敢对她不利,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放肆!”落嫣扬手就是一掌。在山贼那屡次受挫后,她使出追风掌时就有些心虚,不想庞啸川竟没有像山贼那样灵活躲开。
“啪”一声脆响过后,庞啸川的脸上即刻多了五道红痕。
落嫣倒吸了口凉气,见庞啸川平静转过脸来,不怒亦不恼:“单论模样,你是比她俏丽几分,若论贵气和心地,就千差万别了。”